《燕子花开》 第二十四章 ||南县 彭中建

发布时间:2023-12-25 16:52 信息来源:南县人民政府 作者:彭中建 浏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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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那天晚上,周白云家终于出事了。政治工作队的李福生带领了五六个队员,乘着月色,晚上十点多钟冲进了周白云家。进屋后就勒令周春生和他的老婆穿好衣服蹲在堂屋里,李队长当场宣读了政治工作队的搜查令。

  接着他手下的队员,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他们忙乎了半天,才找到几本过时的《农家历》和周春生的记工本,别的什么也没找到。队员们请示要不要搜查周白云和周剑云的房间。李队长不假思索地说:“都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也是对其子女负责。”

  在周剑云的房间除找到几本小孩看的连环画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但在周白云的房间找到了大量的书籍,其中主要是英语教材,《英汉字典》,还有几本小说,如《红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政治工作队要带走这些东西,周白云却爱书如命,她对李队长说:“这些都是一些用过的英语教材和几本不是带毒的小说,今后我业余时间,可以看看,向革命前辈学习。”李队长说:“书我们可以留下,李卫兵,你们看书中夹了什么东西没有,跟我仔细地查,看有没有其他东西。”

  李卫兵翻了半天,没找到什么东西,他就对周白云说:“周老师,怎么没见你的情书,放在哪里了,让我们欣赏欣赏。”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李队长大声地说:“李卫兵,开什么玩笑,认真找。”

  李卫兵不敢怠慢,果然在一本书中找到了,周家为地主成份翻案的申诉书。李卫兵如获至宝地跑到李队长面前邀功。他说:“找到了,找到了,这是为地主分翻案的铁证。”李队长接过来一看,眼前一亮。昨天贺旭云还说她是她,她爹是她爹,和周白云没有关系,现在铁证如山,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李队长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他说:“同志们,今晚我们找到了阶级敌人的罪证,收获不小。我们可以收工了。把周春生的那本《农家历》和记工本也带走了,周春生也带回公社反省。”

  周白云看到父亲被押走了,满屋子翻得一片狼藉。母亲伤心地流着泪,哥哥嫂嫂心情也很沉重。哥哥说:“白云,你不是说底稿烧了吗,你怎么又留下了。”周白云对哥说:“那只是一份底稿,没有交,正稿不还是在县里,难道他们找不到,我怕连累了哥嫂,所以把底稿要过来了,你们可以说和父亲分了家,就和他划清了界限,你们过你们的日子,一切由我承担。”

  嫂子拉过妹妹的手说:“妹子,真难为你了,要不我们找找你的那个同学,还有那个到我们大队搞调查的那女解放军,行吗?”“嫂子,现在还不行,这次风头大,我们千万不能连累他们,我相信今后会好起来,现在还不是讲理的时候。”“白云,不行,还是由哥承担,你还要奔前程。”“哥,别说傻话了,你说是你写的,你再写一遍试试,不行呀。说好了由我承担,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对侄儿侄女都有好处,我们犯不着把每个人都搭进去!”嫂子感动地说:“那好,一切听你的。”

  周白云果真在父亲到公社反省的一天一夜后,也被传唤到了公社政治工作队调查室。那是一间窄小的房间,亮着两百瓦的白炽灯泡。夺目的光让人刺眼。周白云从室外走进室内,感觉热哄哄的,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本来沉闷的心情又增加了几分烦躁。她解开上衣领口的挂扣,又用手揉揉双眼,勉强适应了调查室的空气和强光。这时她才看清调查室上方在一张办公桌中间坐着政治工作队的李福生。桌子左边是教导员洪云森,右边是街痞子李卫兵。周白云坐骨排凳上接受调查。李福生对周白云客气地说:“小周,今天请你来,别害怕,我们不会为难你,我们就几个问题找你核实一下,你也算是有知识的人,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有什么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们会把握好政策,不会对你怎么样,毕竟,你是可教育的好子弟,是我们争取的对象。”

  周白云见队长的开场白很是客套,她也镇定地说:“谢谢领导关心,我会诚恳地接受教育,如实回答你们的问题。”

  李队长说:“那好,我问你这份申诉书是不是你写的。”说着把那份申诉书递给了李卫兵,再由李卫兵传给了周白云让她过目。李卫兵还神气地说:“这就在你书中找到的东西。”

  周白云瞟了一眼说:“这是我写的。”

  李队长又问:“是谁要你写的,是不是你父亲周春生教唆你写的。”

  周白云说:“没有谁教唆我——这事跟我父亲没有关系。”

  负责记录的洪云森也问:“怎么和你父亲没有关系。你的申诉书的目的就是解决你家的成份问题,并摘掉你父亲的地主分子帽子,这难道没有关系吗?”

  周白云还是不卑不亢地说:“照教导员这样分析推理,客观上就跟我父亲扯上了关系。”

  李卫兵乘机想给周白云一击。他说:“这不是分析推理,是你主观上和地主分子穿一条裤子,为地主分子周春生张目。”

  周白云不屑一顾地说:“李队长,洪教导员我会认真接受你们的教育,对于他的问题,我没有必要回答。因为他不是批评教育我,而是乱扣帽子。”

  李卫兵听了气得口吐白沫,他站起来说:“周白云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有你好看的。”

  周白云也不示弱地说:“难道你想打人不成。”

  李队长见此,马上对李卫兵说:“请你注意你的态度。”他又对周白云说:“刚才说这事和你父亲没关系,经洪教导员的教育,你承认了客观上是帮助了地主分子周春生,我问你,你的动机是什么。”

  周白云简单地说:“我的动机就是要实事求是,我家在解放前一九四四年以前,田产就被我伯伯周夏生输光了。人也被湖霸杀害了,我父亲从十六岁起就跟别人家干活,你们见过这样的地主吗?”

  李福生听到这里再也客气不起来了。他态度严厉地说:“周白云,你胡说,一九四四年,你还没有出生,你家的经济状况,你怎么知晓,我们党是实事求是,现在有案可查的就是,你家在土改时错划成了下中农,四清中清查出你家是漏网地主,难道你想否定四清运动的成果。”

  周白云明白现在和他们辩论这些问题已经毫无疑义了。她说:“按李队长这样说,那我是错了,我不应该写那样的申诉书。”

  洪云森停下了笔说:“光知道错还不行,还必须提高认识,上纲上线,你这是为地主分子周春生鸣冤叫屈,为地主分子翻案,是我们这次运动打击的对象。”

  周白云诚恳地说:“教导员说的是,我是要深刻认识自己的错误。”

  李队长说:“那好,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们就调查到这里,这里给你留下的纸和笔,认真写一份书面检讨。李卫兵你搬一张被子过来,周白云就在这里过夜,如果检讨深刻,你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周白云晚上到公社接受政治工作队调查的事,恰巧被贺旭云看见了,她是到一位社员家打针回家的路上无意中发现的,三个男人带着一个女青年拐弯向公社机关走去。由于相距太远,她没有看清这三人是谁,突然李卫兵在说话,贺旭云听见了,她出于好奇,尾随到了公社,对着那间闪着强光的调查室,她听清了周白云的声音,还听到了李福生、洪云森、李卫兵他们的声音。他们在调查询问周白云,贺旭云见事关重要,她不敢造次出面阻挠他们调查。因为张小雨对她说了,周白云的事,我们无能为力保护她,想到这里她悄悄地离开了,回家把看到的情况告诉了张小雨。

  张小雨听了,十分同情地对说:“要来的,终归来了,一个弱女子周白云怎么经得起这般折腾。”“喂,这回你开始怜香惜玉了,那次你还说只要控制在周家就行了,不要牵连到刘新明和袁放南。你嘱咐我,我们管不了这事,所以我就没有露面阻拦。”张小雨叹了一口气说:“你阻拦得了吗?幸好你今天没露面,免得他们抓住你把柄。”“你这是见死不救,要是街痞子真闹出什么事来,周白云就惨了。”

  张小雨听贺旭云一说,猛然一阵恐惧感朝他袭来。一幕欧阳盈月描写的场景闪现,狰狞的色狼,柔弱的女子,令他毛骨悚然。他不能让第二个悲剧再次上演,他要想办法让周白云逃过这一次劫难。他立刻想到了贺旭云和夏荷联手制伏歹徒的事,但是他又马上否定了再一次让贺旭云出面的后果。因为贺旭云与政治工作队发生了几次冲突,到时候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或发生了这样的事,工作队都会怀疑她的动机,有被反咬一口的危险。于是他反问了一句:“街痞子会闹出什么事来。”贺旭云白了张小雨一眼:“你说痞子能闹出什么好事!”“那该怎么办呢?”“我想去救她,我想去暗中保护她,可旺旺晚上要吃奶,我看还是你去保护她,来一个英雄救美。”“旭云,你饶了我吧,英雄救美我不愿意当,狗熊我也不愿意当。我出面会被他们反咬一口,到时候我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那你男人真成狗熊了。”“那倒也是,你说该怎么办,都说你点子多,这回也无计可施了。”贺旭云又逗了张小雨一句。“谁说没有办法,我问你,庆丰大队有谁最疼周白云。”张小雨反问。“当然是她干妈盛大妈呀。”张小雨高兴地说:“这就对头了,你先不是说李队长他们三人正在调查室询问周白云,我计算着周白云现在不会有事,询问过后,如果要周白云在调查室过夜就危险了,旭云,你现在就到盛大妈家去,把这事悄悄地告诉她,盛大妈一定会到公社去陪周白云,那周白云就没事了。但这样做不能抓住狐狸的尾巴,我认为要告诉盛大妈在那里蹲守,如果那歹徒真来了,就让盛大妈抓个正着。”

  贺旭云听了说:“这办法好,可盛大妈上了年纪怎么能抓住那个色狼呀。”

  “这也是个问题,盛大妈必须找一个帮手,你说找谁合适。”“那就要盛大爹也去。”贺旭云回答。“那还是不行,盛家两老一定会息事宁人,提前向李队提出要求,让周白云睡到她家里去,那还是抓不到歹徒。我想让石子生去,他粗中有细,一定能抓住歹徒,石子生还会大闹一场。你不去请石子生帮忙,要盛大妈自己去请,并嘱咐他们千万别说是你通风报信。说你已经和李队长闹过两次了,你不好出面,我知道盛大妈的为人,一定不会说出你的。”贺旭云眉开眼笑,用手指头戳了张小雨的头说:“就是你鬼点子多,好了,我找盛大妈去了。”

  盛大妈和石子生来到公社机关,在办公楼一侧,绿色篱笆树丛下蹲下。石子生告诉盛大妈:“楼上那间电光通亮的就是调查室,在这里就可以听到李队长正在询问周白云的有关事情,您听到了吗?”“我听到了,李队长说话声音很大,我闺女的声音很小,好像是问他父亲的事情。”盛大妈有点心跳地说。石子生说:“盛大妈耳朵还蛮好,现在不会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对周老师拷打审问,因为周老师不是五类分子,再者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初期了,李队长不会随便打人,怕就怕询问过后,周老师在这里过夜,是不是有人要害她就很难说。如果我们抓到那个恶人,我们就可以乘机救周老师回家,政治工作队就再不会对周老师怎么样了,所以我们一定要在这里耐心等候。”“好,有你石大哥在,我老婆子也不怕了,只要抓住了他们的把柄,我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把闺女接回家。她教书教得好好的,这遭什么孽呀!”盛大妈流着泪说。

  过了一阵,他们对周白云的问话完了,李队长要周白云写检讨,并要李卫兵送被子过来来,周白云就在这里过夜,这栋办公楼没有住人,这时石子生对盛大妈说:“我们等李卫兵送被子来了再说,我们要盯住他。”盛大妈说:“是的,三人都走了,只有我闺女在这里,我们上去陪陪她。”石子生说:“盛大妈,你忍着点,我们这时候上楼抓不到把柄,等李卫兵来了再说。”

  又过了一阵,李卫兵推门进来,他嬉皮笑脸地说:“周老师,我给你送被子来了,检讨写好没有,让我看看。”周白云大声地说:“把被子放在骨排凳上,你跟我出去,没有你看的,明天我亲自交给李队长。”“好,不看就不看,看你明天怎么过关,看了,我可以跟你改改。”“不行,你出去,要不我就喊人了。”

  盛大妈又急了,催石子生上楼。石子生说:“别急,灯一黑,我们就冲上楼。”

  果真,李卫兵退回去了。当他退到门边,拴好门闩,顺手关了开关。调查室漆黑一团,办公楼也漆黑一团。白云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用手握紧钢笔,只要李卫兵一近身,就朝他脸上戳。李卫兵打亮了手电筒朝周白云走去。

  这边石子生带着盛大妈冲上了办公楼,来到了调查室的门前。盛大妈正准备扑打调查室的门,被石子生制止了。石子生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李卫兵近身了,周白云拿起笔朝李卫兵脸上扎去,李卫兵头一摆,钢笔没扎在他的脸上,却扎在他的颈脖子上,他小声地叫了一声“哎呀”,就饿狼一样扑向周白云,他先夺下了周白云手中的钢笔。接着把周白云压倒在椅子上,周白云挣扎着,想大喊,可刚张开嘴就被李卫兵的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把周白云的上衣都扯开了。”

  石子生认为是时候了,他一脚把门踢开,亮着手电筒冲上去,李卫兵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石子生的一只大手提起后衣领,待李卫兵未站稳,另一只手左右开弓打李卫兵两个响亮的耳光。李卫兵想夺路逃跑,石子生伸脚使了个绊子,李卫兵扑倒在地,听响声知道跌得不轻,石子生上前把李卫兵的双手反拉在背后,按倒在地说:“街痞了,你想跑,没门,周白云,别怕,是石大哥来了,盛大妈别慌,把墙上的开关打开,你到走廊里去,大声对宿舍区喊:“抓贼呀,救命呀!”

  盛大妈也顾不得向前照顾闺女。跑到走廊上喊:“救命呀,抓贼呀,抓贼呀,救命呀。”喊声一声比一声高。

  一下子把住宿区的干部和家属都吵醒了,干部们忙披着衣服跑过来,紧跟着是干部家属也来了,把窄小的调查室挤得水泄不通。他们看见石子生把李卫兵压倒在地上,周白云正抱着盛大妈凄凄地痛哭。盛大妈对大家说:“你们可要替我闺女作主,这街痞子是什么东西,想糟蹋我闺女。”

  李福生听盛大妈愤怒地叫骂,又气又恼,他怒不可揭地说:“李卫兵,你干的好事,我饶不了你。”李卫兵被石子生压倒在地动弹不得,嘴上却争辩说:“我、我、我没有,是他们诬陷我。”石子生愤怒地把李卫兵提起说:“街痞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什么东西,还有谁能诬陷你,你当着干部的面说,你这脖子上的蓝墨水印是怎么来的,周老师上衣的扣子是谁扯掉的,你身为政治工作队队员知法犯法,该当何罪。李队长一看就明白了,你干的好事,饶不了你。李队长我当众把人交给你了,请求政治工作队将他严惩,以平民愤。”

  李队长见石子生没刁难他的意思,也见机对围观的人说:“现在事情的基本情况清楚了,大家都回去休息。这事我和洪教导员马上处理,明天一早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干部们听李队长这么一说也就散了。他们边走边说:“这李卫兵真该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德性。”“这街痞子是什么东西,竟是工作队队员,丢了我们干部的脸。”“周老师家的事就是他告发的,公社正要找这方面的典型,反击右倾翻案风,不然他怎么进得政治工作队。”

  围观的人走了,李队长走近李卫兵,查看了李卫兵脖子上的痕迹,就对石子生说:“你把他带到走廊上的东头,我和洪教导员有话要问周白云。”石子生把他卫兵带出了调查室。

  李福生、洪云森走近周白云,看到周白云的上衣被扯开了,洪云森还在地上捡到了两枚纽扣,这正是周白云衣服上的纽扣。李队长对周白云说:“小周让你受惊了,我们一定严惩李卫兵这样的坏人,我们决不会姑息,这点请盛大妈放心。现在小周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一遍,我们作个笔录。”

  周白云抬起头,用手擦了擦眼睛,还是含着泪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在讲述中不时回答李队长和洪云森的问话。如李卫兵开始讲了一些什么话,他在哪儿关的灯,你是怎样用钢笔戳他,为什么你没有大声地喊叫,李卫兵的企图得逞了吗?

  周白云说:“他先用语言挑逗,我发怒要他把被子放在骨排凳了上,叫他出去,不然我要喊人,他把被子放下了,人退到门边,就关灭了电灯,扑向了我,我就用钢笔戳他的脖子,我要喊却被他捂住了嘴,叫不出声,他就扯开的我上衣,这时我干妈他们来了,他才未得逞。”

  李队长对盛大妈说:“谢谢您及时赶到中止了李卫兵的犯罪行为,我想问您,您怎么知道我们晚上要在调查室讯问周白云的,又刚好在李卫兵犯事时及时赶到了楼上。”

  盛大妈说:“你们都知道周白云是我的干闺女,我最疼她,是我在上公社那条路上拐弯处看见了你们带周白云进公社,我怕闺女受委屈,就回家叫了石子生一起来到了公社楼下,你们在问她事情,我们不便去打扰,就在楼下候着。后来,听到你们要周白云连夜写检讨,还要街痞子送被子来,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但我们还是不敢上楼,因为周白云在写检讨,我们也怕犯错误,又只好在楼下等,不想街痞子做出了这种事来,我们再也忍不住了,冲了进来。”盛大妈说得滴水不漏。

  李队长问完了,洪云森把笔录给周白云看了,要周白云签字,盛大妈也按了手印。

  李队长说:“你的检讨写好了没有。”“写好了。”周白云把检讨交给了李队长。盛大妈请求说:“李队长,没有事了,我可不可以带闺女到我家去。”李队长想多事不如少一事,他对周白云说:“小周,我们一事归一事,李卫兵我们会马上处理,你的事暂且放一放,今天,你可以回去了。”盛大妈说了声谢谢,就带周白云走了。李队长见的李卫兵一副狼狈的样子,十分恼火。他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堂堂一个政治工作队,竞出这样一个败类,这怎么抓阶级斗争,怎么开展轰轰烈烈的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政治工作队应该纯之又纯,是不容许有半点瑕疵,他无需再听李卫兵的什么狡辩。他十分生气地说:“写好检讨书,我不想见到你了。”李卫兵见到政治工作队要他立马走人,就扑通跪倒在地说:“请原谅我这一次的错误。这也是周白云,石子生施的诡计,为什么迟不到晚不到,恰巧这时候就到了呢!”李队长听了火冒三丈地说:“洪教导员,我们可听清楚了,李卫兵已经承认有这回事,请你把他这句话记录在案,这就是他犯罪的口供,有了这一条,我们就可以把他清除革命队伍了。”

  洪云森很快把这句话记录下来了,然后作为讯问笔录,递给了李卫兵签字。

  李卫兵还是跪在地上惊诧地说:“我承认什么了,我是说他们施了诡计,我上了当,这字我能签吗?”

  洪云森说:“他们施了什么诡计,我们不知道,就是他们施了诡计,你为什么上当,显然你是政治觉悟不高,道德败坏,这字你签也好,不签就是对抗领导,抗拒所犯罪行,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到时候可不是一走了之。如果这事引起了民愤,谁也保不了你,坏分子的帽子可有你戴的。”这下李卫兵乖乖地签了字。李队长把脚一蹬说:“快起来,马上走人,带上你的铺盖,明天我们好向群众交代。”

  李卫兵站起来,还是不服气,小声嚷嚷着:“我为你们鞍前马后,做了多少事,立了多少功,周春生的翻案,不就是我揭发的吗!为了一点小事就把我踢开,真没有良心,他边走边嚷着。李队长望着他的背影对洪云森说:“他真是害群之马,一粒老鼠屎,搞坏了一锅汤。明天我们就贴出公告,开除他出政治工作队,给群众一个交代,也不让某些人以此转移阶级斗争的视线,洪教导员,你说呢?”

  洪教导员说:“这样很好,快刀斩乱麻。但我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为什么李卫兵正好让石子生抓了一个正着。这里面是不是有别的问题,或者内部的人走漏了消息,或者是有人早就在窥视我们的行动。盛大妈说得一点都没错,但按老人家的为人处事方法,她一定会提早请求我们,周白云写完检讨回她家去睡,我想我们也可能会同意。但是她没有这样做,石子生是一个猛张飞。他不会等待那样好的时期,他会急不可待的提前闯入调查室,保护周白云,李卫兵还会有机可乘吗?我们是不是纠出那个幕后黑手。”

  李福生说:“洪教导员,你分析得一点没错。问题是盛大妈、石子生都是贫下中农,革命群众,是他们看透了李卫兵是什么角色,才让他们逮了个正着。当前我们要抓住斗争的大方向,是反击右倾翻案风。抓住周春生这个猴子,震慑其他的阶级敌人。我们要把周春生的案子办成全县的典型铁案,这样我们公社走在运动前例。如果我们分散精力找盛大妈、石子生他们的动机,他们会承认吗!群众会拥护吗!那正是阶级敌人想看到的,我们千万不能上当,一定要以阶级斗争为纲,抓住斗争大方向。这样明天你上县拿了周白云的申诉书,请示领导与周家上交的原件比对一下,看还能查出什么问题,也汇报一下我们的工作,请示领导的意见,给我们更明确的指示。”

  洪云林说:“李队长说的是,我们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我准备材料,明天就上县。”

  周白云随盛大妈到家后。石子生对周白云说:“周老师,你别害怕,有我们五生产队社员在,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明天不处理街痞子,我们四大金刚就和社员一道,到公社去讨个公道。”周白云说:“谢谢石大哥,今天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就惨了,太感谢你了。”“不用谢,周老师想开点,这事在风头上,过了这阵风,就没事了。盛大妈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石子生说着就走了。盛大妈赶到门口说:“你怎么就走呀,我正在烧蛋茶呢。”“别客气,我走了。”周白云望着石大哥大步流星地走了。一位多好的农村大哥,他浑身是胆,充满了正气和侠义心肠。从今天的情况看,他不光有胆、有勇、有义、还有智,猛张飞粗中有细,果然名不虚传。

  盛大妈烧好了蛋茶端给周白云,她说:“闺女,石子生走了,你就多吃几个,我想你一定饿坏了。”周白云接过碗,给干妈分了一半说:“干妈,今天你辛苦了,站在外面北风也吹伤了,您为我操心了。”

  盛大妈说:“我老了,晚上吃了东西胃不舒服,还是你吃吧。”“干妈,别推了,今天您一定要吃两个,你在汤里放了姜片,正好可以散寒。如果您受了凉,我会不安的。”周白云把蛋茶恭恭敬敬地送到了盛大妈手中。盛大妈不负闺女的一片孝心,也端碗和周白云一起吃起来。

  周白云吃完蛋就主动去洗碗筷,收拾桌子,又打了热水,要盛大妈泡脚,然后自己也打水洗刷了一身,然后和干妈同睡在一张床上。

  母女俩上来睡下,盛大妈看闺女伤心的样子就安慰她说:“闺女,想开点,街痞子不是好东西,算是给狗咬了几口,况且她没占到什么便宜,李队长答应处分他。”

  周白云反过来安慰干妈说:“那事我犯不着记在心上,经过这一闹,街痞子还挨了石大哥的揍,政治工作队也会开除他,这是好事,明天我可以回家了。我只担心我父亲的地主份子的帽子戴上了,会没完没了的批斗。”

  “闺女,事情到了这步,你一定要挺住,他们只是暂时把你整一整,我看这世道会变,哪有今天整这个,明天整那个,天天整人,天地不容,一定长不久。闺女忍着点,总有翻身的一天。”

  “您说的也是,我会跟他们周旋下去,不会把我划成什么分子。”周白云说。

  “你这样想,干妈就放心了。”盛大妈说。

  周白云突然想起什么就问干妈:“干妈,是您真的看见我进公社的吗?”

  盛大妈回答:“你不问这个我差点忘记了,是贺旭云在给谁家打针后,在公社的拐弯处看到你被街痞子他们带进了公社,对方没看见她,她跑回来告诉我说:“她要给旺旺喂奶,没法在公社蹲守,要我请石了生一同去。并嘱咐我不是她报的信,她已经跟政治工作队斗过好几回了,这样李队长会起疑心的,于是我就叫石子生同去。”周白云听了感动地靠近干妈说:“干妈,您说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他们不会对乡下的一个老人起疑心的,您既保护了我,也保护了旭云。今天的事做到恰到好处,干妈,你累了睡吧。”

  盛大妈和周白云都躺下了。周白云却正在静静地思考着,今天的事做得这样顺当,这一切都是张小雨谋划,一切又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才让石子生把街痞子逮了个正着。他们都知道街痞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狗改不好吃屎。张小雨真聪明,真仗义。那次也是他一手导演抓住了那个县革委的淫贼,为欧阳盈月解仇泄恨了。今天他又设巧计救了我,还整垮了街痞子,同时也缓和了对我的调查。但周白云心中的一块石头没有放下,张小雨为他家起诉的那份申诉书始终是个定时炸弹,我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千万不能让张小雨受到伤害。

  周白云又想到了刘新明,虽然他们快一年没通信了,但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她经常会把珍藏的来信拿出来看看,感受爱的温暖。这样她就有了生活的勇气,面对眼前的这一切,她下定决心保护他,使他和自己没有半点瓜葛,使他得到很好的发展。她甚至萌生违心的想法,要是没有她该多好,刘新明和袁放南不是很好的一对,他们志同道合,比翼双飞。而他就是一根筋,为了儿时的一句诺言,他痴心不改。袁放南正是看中了他高尚的人格,尽力帮助他,也帮助了周白云,她千里奔行,来到洞庭湖,调查她家的情况,积极向部队汇报,积极通过部队又向县武装部发函,才有了父亲摘帽的可能。这一切都归于她帮助,她是周白云家的恩人,全家人不会忘记这异乡的不曾相识的女解放军战士,要不是这次反击右倾翻案风,就不会发生这一切,周白云想一定要保护袁放南,坚持一切都是自己的个人行为。保护所有帮助她的人,自己也总有获得新生的那一天。想着想着周白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公社政治工作队将李卫兵开除去了工作队的公告贴到了大街上。街上的人们、庆丰大队的社员一上街就看到了这张公告,告示上简单地写着;李卫兵思想作风败坏知法犯法,利用工作之便调戏调查人员,经公社政治工作队研究,将李卫兵开除出政治工作队,保持政治工作队的纯洁性,特此公告。

  人们看了公告,议论纷纷。“街痞子是什么德性,罪有应得。”“他能当政治工作队队员,这家伙又要糟蹋多少良家妇女。”贺旭云看到工作队开除李卫兵的公告,真是高兴。贺旭云快步走到盛大妈家,见到了周白云要走,忙拦着她。进屋周白云说:“谢谢你昨天的帮助,不然我就惨了。”“不用谢,我们谁跟谁呀,周老师,公社公告都贴出来了,街痞子被开除了,工作队对你的名声作了保密处理。我看你不会有事了,这事就当过去了,千万不要放在心里。”贺旭云的真情让周白云好生感动。她什么话也没说,伏在贺旭云肩上哭起来。贺旭云最怕听别人的哭,性子一上来,双手握住周白云的肩,推开她说:“周老师,看着我,你要坚强点,不就是回家务农吗,多大的事,街痞子的事,犯得着放在心上吗!刘新明一定会帮助你的,你就好好地等着他,有了他就有你的一切。这是张小雨说的,你不信我,你该信张小雨吧。”

  周白云听完刹住了眼泪。她说:“都这样了,我是不会打扰刘新明的,我要忘了他。”

  贺旭云急了,握着周白云的手说:“我的傻姐姐,你们的感情多深呀,是能割舍得了的吗?我可不像你,看准的事,我是不会松手的。”盛大妈从屋里出来看到了贺旭云就说:“是旭云来了,昨天可多亏了你,白云大恩不言谢,你哭什么呀。要回去,赶快回去,舍得政治工作队的说三道四,一切都会过去,天塌不下来。”

  周白云听了擦干了眼泪,昂起了头,用手理了理头发,她说:“我会记住干妈的话,我会坚强,请干妈、旭云放心吧,我会好好劳动,坚持等待,谢谢你的开导,我走了。”

  盛大妈说:“我送送你。”贺旭云说:“周老师,我就不送了。”她又伏在盛大妈的耳边说:“昨晚的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盛大妈会意的点了点头。

  当周白云侥幸逃过这一劫的时候,一个更大的麻烦事朝他们袭来。洪云森上县向上级组织汇报发公社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工作开展情况,告之了公社的周春生为自己的地主成分翻案的典型案例为突破点,把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斗争引向深入。组织万人大会,批斗周春生为首的地富反坏右份子,他把周春生家原来写给政府的申诉材料与周家搜出来的周白云保存的底稿进行对比。以求扩大战果,揭开周春生翻案的幕后黑手。

  县运动办公室根据洪云森的要求,将周春生家要求改正地主成分的申诉书,与洪云森带来的底稿进行了比对,结果发现原件和底稿字迹不同,这说明周家还有人或周家以外的人参与了翻案的事。这个人必须揭发出来,进行批判。他们认真审核了申诉材料的内容,发现材料引用了许多有关土改时期划分农村阶级成分的政策条款。这些政策,县运动办也没有人知道,就算这些政策是真的,那么对在土改时出生的周白云就更不知道了,那也可以说周白云或周白云家的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幕后者。运动办决心揪出幕后的黑手,绳之以法。说不定与不肯悔改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有关。

  运动办的精英经过这样一分析,让洪云森茅塞顿开。他十分敬佩领导们的分析,认真听取了运动办给他下达的指示,第一,县社分别开展工作,县里负责调查谁批准摘掉了周春生地主分了的帽子。公社负责调查周白云是如何弄到这些政策秘密的,并顺藤摸瓜,找出幕后的泄密者和参与者;第二,加快调查速度,防止意外事情发生。公社对李卫兵的处理是对的,一定要保持工作队伍的纯洁性。根据经验教训,对周白云的调查,放在烂泥湖大队进行。白天调查反省,晚上放她回家,进行暗管,考虑周白云是年轻女子,以攻心为主,禁止伤害人身行为的发生。案件取得一定成果后,组织万人批判大会,大造声势,以此掀起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高潮。

  洪云森对县里的指示心领神会,回家后原原本本向李福生作了汇报。李队长为了贯彻县运动办精神,立即召开了政治工作队全体成员会,成立了以洪云森同志为主的三人专案调查小组。成员有刘满生和秘书小何。

  专案组到了烂泥湖大队,就在大队部对周白云进行了重新的调查。调查由洪云森、刘福生询问,秘书小何记录。洪云森开始态度温和地说:“小周,第一次在公社调查上你受到了伤害,但政治工作队替你主持了公道,将李卫兵开除出了工作队,而且张贴了告示,向群众作了一个很好的交代,同时也注意保护了你个人的隐私,所以党和政府对你还是关心和爱护的,只要你和周春生划清政治界限,揭发地主分子翻案的罪行,请配合工作组的调查。”

  周白云见今天的气氛比那晚缓和了许多,但她不解的是,在那晚的调查中和自己的检讨书中已经明确地承认了自己立场不坚定,替父亲翻了案,向县里写了申诉书。为什么今天还要我划清界限,配合调查,揭发问题呢?周白云疑惑不解地问:“洪教导员,谢谢你们对我的关怀,公正处理好了李卫兵的问题,让我很感动。现在要我揭发问题,我已经都写在检讨书中了,承认了申诉书是我写的,是为地主分子周春生翻案,自己立场不稳,真的我没有什么问题可交代了。”

  洪云森他们听了也不生气,也不着急。刘满生说:“小周,你自己的问题你交代了,这很好,我们并不想为难你,我只想告诉你,你把错误一个人扛着,你扛得了吗?是不是别人参与了这件事,我给你提个醒,你好好想想。”

  周白云马上意识到,政治工作队已找到了申诉书县里的那一份,那不是她的笔迹,看来哥被牵连进来了,如果我承认是我哥抄写的,哥就会供出帮他们起草的人,这是周白云不愿意看到的。于是周白云说:“申诉书是我写的,那当然也是遵照父亲的意思写的,是我为父亲鸣冤叫屈,我的立场有问题。”

  这时洪云森生气了说:“周白云,你不要认为我们对你客气,其实你不说我们也知道,还有人插手了这件事,我们只是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请你放明白点。”

  周白云说:“刚才说了当然是我父亲的主意,我被父亲利用了。”周白云违心地把一切都推到了父亲的头上,她心如刀绞,这是她没有办法的办法。哪个女儿会在自己的父亲的伤口上撒盐,如果不推给父亲还能推给谁。”

  洪云森说:“周白云一个姑娘家,嘴巴子还够严的,老刘,我们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一个个幕后黑手自然会跳出来,到时候周姑娘可没有立功的机会了。周白云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回去好好想想,希望你明天告诉我新的情况。”

  周白云回到家中,如实地把情况告诉了哥哥嫂嫂。哥哥说:“不要紧,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免得他们再为难你,我是哥哥要保护你才对。”嫂嫂也说:“妹子,家里的事,不要一个人扛着,让当哥的也杠起这份责任。”

  听了哥嫂的话,周白云很感动,她说:“你扛我扛都一样,问题是他们对了原稿,不是我的笔迹,我想一个人扛在身上,他们也不会相信,哥你出面也行,但一定要说是你抄的我的底稿,这件事由我们姊妹俩承担,不要涉及其他任何帮助我们的人。只是让父亲吃点苦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想过了这阵风就好了,现在我们只能这么做。”“你的话我明白了,是你写的底稿,我抄写了一份向县里申诉,我会保护好帮助我们的人。我会少让你吃苦的。”哥哥说。“哥哥千万别犯傻,不要和他们硬碰硬。”“白云,你放心吧。”

  周白云的哥哥周剑云是一个血性汉子,第二天他们一到大队部,周剑云就对洪云森说:“为了我家成份问题,向上级政府反映是我的主张,是我要我妹起的草,我抄了一份寄到县里去的,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行为,与我妹妹无关,与我父亲无关,现在请你们放了我妹妹,我接受你们的调查。”

  洪云森三人见周剑云跳出来了,承认了他参加了翻案活动,心中大悦,但不满的就是周剑云的态度。他好像不是来低头认错的,而是来藐视和挑衅政治工作队的尊严。洪云森一听发怒地说:“周剑云,你好大胆,你说放人就放人,你是老几呀,这原稿是你抄的,你写句话给我们看看。”说着示意记录员小何给了纸和笔。

  周剑云二话没说,接过笔和纸就写了两行字。“我叫周剑云,是烂泥湖大队社员,我家土改时是下中农,四清中我父亲挪用了二十元公款,就说我家是漏地主。”写好递给他们。

  洪云森一比对,果然是周剑云的笔迹,他们认为调查取得了进展,周白云态度诚恳,但她外秀内刚,再调查也没有什么结果,还怕再生别的事端,周剑云就不同了,他外表虽然强,有些事他是不好圆其说的,于是洪云森对周剑云说:“果真是你抄写的,那好,我们暂时不为难你妹了,我们就放她回家,但你要配合我们的调查,不然你爹你妹还是要受苦。”

  周剑云见他们可以放了妹妹,就满口答应他们的要求,周白云见此,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她哥的,有些事情哥哥怎么能应付得了,当洪云森要她回去的时候,她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刘满生走到她跟前说:“周白云,你发什么呆,我们放你回去,你是不是不想回去,要陪你哥呀!”“白云,快回去,这件事本来与你无关,他们把你教书的资格都开除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你赶快回去。”周白云这才看看哥,离开了大队部。

  洪云森他们再不象对待周白云那样客气了,洪云森大声喝道:“周剑云,你为什么要替地主分子周春生翻案,你的动机是什么?”

  周剑云沉着地说:“我家本来就不是地主,一九四四年后,我家就无一分一厘土地,你们见过没有土地的地主吗?我爹爹十六岁就跟别人打工干活,做长工打短工,你们见过干长工的地主吗?这些事你们可能调查烂泥湖的老人,他们知道我们过去家庭的情况变化。”

  刘满生见周剑云态度强硬,他也强硬地说:“这事四清就调查清楚了,你祖父在世时就有良田五十亩,不是地主是什么。”

  周剑云也不退让地说:“那我祖父是地主,你们找我祖父去好了,可我爹爹是名副其实的长工。”

  洪云森见机说:“这不就对了,你祖父在,你祖父就是地主分子,你祖父不在了,你父亲就是地主分子,这难道不对吗?难道你想否定四清运动的成果吗?周剑云,你这是替地主分子周春生翻案,翻案不得人心。”

  周剑云说:“我没有翻案,我讲的都是事实,土改时我家就是下中农,那时是有土改政策的。”

  洪云森见缝插针地说:“你也知道土改政策,那时你多大,我正要问你,你在申请书中写的那些政策机密是从哪里来的,你能把这件事说清楚了,我们自然会饶了你。”

  这下真把周剑云给难住了,他是不能说的,不能连累别人,他硬着头皮说:“你管我从哪儿来的,只要我没有捏造政策,欺骗政府就行了。”

  “党的政策文件,是国家机密,我不是说你捏造了,我是说你盗窃国家机密,难道你不明白吗?你是从哪里盗窃了国家机密。”洪云森发怒地说。

  “我没有盗窃,要说盗窃那就是从你家偷来的,你有吗?你又是从哪里盗窃来的。”周剑云跟他们耍起横来了。气得洪云森七孔冒烟。他跳起来说:“老刘,通知大队支书来,派两个民兵,把周剑云押到公社去审问,看他讲不讲。”

  就这样,周剑云被押到公社审问了三天三夜,周剑云吃尽了苦头,但是还是没有结果。政治工作队无奈,只好确定周家兄妹盗窃了国家机密。周家以周春生为首的构成了一个翻案集团,准备召开万人大会,批斗周家父子三人。

  万人大会是在公社电排机埠的地方举行。公社的干部社员坐在电排围堤三方的堤坡上,这真是一个天然的万人大会会场。围堤有五米多高,两边的围堤长有上百米,宽四十来米,三方足可容纳上万人。人们坐在秋天发黄的草坡上,俯视机房前的会台,一目了然。上午九时许,武装民兵押着周春生、周剑云、周白云依次上台。他们胸前挂有牌子,上面写有翻案的地主分子周春生,翻案的地主子女周剑云、周白云。批斗会是以周家翻案事件为中心,也带上了十多名地富反坏右分子。大会由公社政治工作队队长李福生主持,由工作队教导员作反击右倾翻案风的主题报告。重点介绍了周家父子、父女如何合谋为地主分子周春生翻案的,企图否定他家是地主阶级的事实,逃避改造,乘机想反攻倒算。政治工作队识破了这一阴谋,粉碎了阶级敌人右倾翻案风,这是全社人民紧跟中央反击右倾翻案风取得的胜利成果,是无产阶级路线的伟大胜利。

  洪云森发言铿锵有力,在发言时不时有人带领群众振臂高呼:“打倒地主分子周春生。”“翻案不得人心”“誓死将右倾翻案风进行到底。”台上台下,人声鼎沸、斗志昂扬。只有在右边的坡上的庆丰村的社员中有些人很疑惑,一个好端端的周老师怎么就成了翻案风的帮凶呢?害得他家的伢子至今无人上英语课。当然还有疑惑的是坐在左边坡上的一些烂泥湖大队的老贫雇农,怎么周春生一家人翻案呢?不是那个部队的女记者召集他们开了会,了解了周春生家解放前的家庭情况。这年月总有一些人被冤枉,那个女记者到哪里去了,她也是上面的人,这会到哪里去了,只有她才搞得清这个糊涂案。

  晚上贺旭云把万人大会的情况告诉了张小雨。旭云说:“小雨,今天周白云和她爹、她哥都上了批斗台,她爹在万人大会散后就被押到县里去了。”

  张小雨不等贺旭云说完就问:“那周白云和她哥呢?”

  “你着什么急呀,等我把话说完。李队长在会上宣布了对周白云、周剑云的处理,继续在公社反省,交代他们是如何盗窃国家机密的。”

  张小雨一愣说:“什么国家机密,他们能知道什么国家机密了,纯属胡扯。”

  “你说不是就不是呀?可他说是就是,说他们在翻案书上写了许多当年土改的政策,问他们怎么知道的,是从哪里来的,是谁告诉他们的。看来他兄妹都没法交代,因为土改时他们有多大呀,是别人告诉他们的,他们也不会把帮助他们的人供出来,所以工作队定了他们盗窃国家机密罪。周剑云反省了六天六夜,周白云反省了三天三夜。周白云很憔悴,人瘦了个圈。庆丰大队的人很同情他们的处境,盛大妈在会场上都哭了。你的四位大哥,大嫂谁也不说话,喊口号也不举手,都很同情她。我也是,她毕竟是你的同学,又是庆丰学校的老师,我妹妹班上至今没有上外语课。小雨你说周白云他们能偷窃国家机密吗?”

  张小雨果断地说:“他们有什么本领,有什么条件偷国家机密,他们在申诉中写的土改政策,是当时公开的文件,是农村土改划定每个农户家庭成份的依据,很可能还广泛地宣传了,这样搞土改才会深入人心,又不是一两个干部偷偷摸摸地给各家各户定的家庭成份,能算是什么国家机密。是那时农村土改广泛发动群众的党的公开政策,只是工作队的年轻干部不知道而已,问问老干部就知道了,要治人罪,何患无辞。”

  贺旭云听了张小雨说得头头是道,好他也参加过土改一样,她担心而疑惑地问:“张小雨,周家写了什么土改政策,在当时是公开的,不是什么国家机密,你凭什么知道,周家写了什么政策,你也知道,这么说,周白云的申诉书给你看了,你还指导修改了。”

  “她怎么给我看,我刚刚只是推理,你刚说了周家写了许多土改政策,是说她家地主成份不合适。周白云家的成份问题,又不是今天才发生的,我们同学都知道,她家在土改中划的是下中农,在四清中却变成了漏网地主,他们大队的四清工作组还给对学校去了信,要求开除周白云的学籍,后来学校在我们班主任和班干部的要求下,才搞了一个开除留校察看一年的处分,周白云才毕了业。所以他家对这个地主成份一直不服,就向上级申诉,这很正常,这就有去年政府给父亲摘了地主分子帽子。现在形势又变了,他们又撞在了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风口上,下面找的就是这样的典型。”张小雨向贺旭云解释。

  “小雨,这是我第一次听了推理分析,说起来一套套的,那次你和解放军女记者谈得那样得意忘形,你让那个漂亮的女战士都为你称道。是不是也这样推理,见了我爱理不理,后来才知道是刘新明部队派她来了解周白云的家庭情况的。后来周白云的爹才摘了地主分子的帽子,刘新明也提了干。周白云也转为了民办教师,都少不了那个女记者的帮助。那周白云犯不着自己死扛着,把那个女记者交出来不就行了,让工作队找那个女记者了。”

  “旭云,那不行,人家帮了忙,还把人家供也来,算什么事呀,周家兄妹是不会这样做的。”张小雨仍然解释说。

  “小雨你真行,连什么人的心思你都知道,看来你是周家翻案的知情者和参与者。小雨,你别犯傻,我们同情归同情,你千万别作什么傻事,你可要为我们旺旺着想。” 贺旭云担心地说。

  “旭云,你开什么玩笑,我能做什么傻事,你才做了许多傻事。”

  “我做什么傻事,那不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同学,那不叫傻事,那叫什么为朋友两肋插刀,那叫仗义。”贺旭云生气地说。

  “好了,让我也仗义一次行吗?”张小雨看着贺旭云说。

  “不行,你现在是有妻子和孩子的人了,你要对我们负责,对你母亲负责。”

  “那我怎么帮助周白云呢?”张小雨为难地说。

  “我们无权无势怎么帮助,你有什么鬼点子,快说出来,只要不把你搭进去就行了。”贺旭云反问。

  “烂泥湖大队支书,你爹认识吧,你可能也认识。”张小雨说。

  “我爹又不是支书了,我是认识烂泥湖的李支书,找他就有办法,那他为什么要周白云兄妹上批斗台,这是什么馊主意,不行。”贺旭云说。

  “旭云你听我说完,着急什么呀,那次袁放南到烂泥湖大队搞过调查,那她一定找过李支书,一定是李支书召集本大队的一些土改根子开的座谈会,袁放南还写了一个座谈会记录,这些老农都签了字,画了押。你要李支书向工作队的人说明一下周家解放前的情况,和土改时是下中农的实际情况,说明周白云兄妹写申诉书事出有因,如今两兄妹反省也反省了,批斗也批斗了,他们也接受了教育,他们是否可以告一段落了。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也是大好事。”张小雨有条不紊地说:“如果李支书不肯出面,那就算了。”

  “你又想拿你老婆当炮灰,保护你的女同学,今天我不想干,还是少管别人的闲事为好,我爹无缘无故地撤了支书的职,有谁管过他。”贺旭云说。

  “你不管也行,我就想别的办法。”

  “小雨,你更不能管这事,你不怕引火上身,你和盛建强、刘新明都是一样的情种,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你犯得着吗?”

  “你不出面,我也不出面,我全听你的,我们过我们的安稳日子,行了吧!”张小雨说着把贺旭云拉到怀里催她准备睡觉。贺旭云推了他一把说:“去你的,我喂完奶睡。”

  贺旭云喂完奶,躺在丈夫的怀里,觉得自己比周白云幸福多了。周白云离过婚,虽然刘新明很爱她,但两人无法走到一起。现在又摊上这样的事,书也不能教,还整天反省,批斗,我们是该帮助她,丈夫说的办法或许还行,只要周白云不再挨批斗,到此为止,不能这样没完没了,与其让张小雨出面,不如自己出面,贺旭云终于接受了丈夫的办法,而且让丈夫也不知道。

  几天后,贺旭云瞒着张小雨到烂泥湖大队找到了李支书,她细问了一下周白云家解放前的经济情况和她家在土改时划的什么成份,四清为什么成了漏网地主。李支书说:“小贺,看来你很同情周白云,你问起这些事,也是一本糊涂账,谁也说清,只怪我当支书的没有这个能力,没把自己的社员保护好。现在是一边倒,我出了面,也会遭殃,我真不知道怎么跟李队长他们说。”

  贺旭云见李支书也很同情周家,但又怕引火上身,贺旭云机警地说:“李支书,真是社员的贴心人,这事是有难处。周春生是地主份子,我们就不管了,但周白云和她哥可是可教育的子弟,现在调也调查了,反也反省了,连万人大会的批斗台也上了,怎不能没完没了吧!我们只求李队长,暂时放了他兄妹,回家劳动改造,现在队里不就是差劳力吗?”

  李支书说:“小贺,这倒是一个办法,我们就说队里劳力搞秋收秋种,请李队长他们放周家兄妹回家搞劳动改造。别事我们就不用提了,省得言多必失。”

  贺旭云高兴地说:“还是李支书想得周全,这样工作队就不会乱怀疑。”

  李支书见了李队长,果然只提了队里缺劳动力,想要周家兄妹回家参加劳动,边劳动边改造,省得浪费劳动力。

  李队长却说:“李支书,这不是劳动力的问题,这是全县的大案,要放人,必须要县里同意,我们无权做主。小贺也来了,想必也是来说情的,我也理解,但他们死活不说出那些土政策是从哪里来的,是有人告诉他们的,还是他们从哪里盗窃的,他们总要有人交代,这叫我有什么办法放人,我也负不起这个责。”

  贺旭云今天也很聪明,:“李队长,我有什么资格来说情,我是跟李支书一起过来看看,我不说什么情,李队长,过去冒犯了你,只怪我不懂事,我觉悟比以前也提高了一点。刚才你不提这些事,我什么话也不会说,生怕说错了话,有点我不明白,您说那些土改政策是不是公开的,现在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文件一样,要传达给每一个群众,是公开的,不是秘密的,如果真是秘密,他们两个土包子怎么偷得到呀?我是个蠢人子只晓得呆想,肯定是我的不对。”贺旭云巧妙地和李队长摆起了迷昏阵。

  李队长从贺旭云和平的语气中,听到了弦外之音,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怎么知道这些政策在当时是公开的,这是谁告诉她的,那一定是她爹贺昆山,他土改时是的贫协主席。这几年他组织了副业队,小队也办起了砖厂,他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今天李支书来了,也可能是贺昆山请来的,现在基层就有些干部觉悟不高,思想右倾,热衷搞资本主义,这次农村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提高农村干部群众的觉悟,铲除资本主义的温床和土壤,李队长站在阶级斗争的高度,想到这里,于是对李支书、贺旭云说:“谢谢,你们提供的情况,我们会根据实际情况妥善处理,你们先请回吧。”

  李支书见李队长没有明确答复,明明是敷衍,他也没办法,他说了声谢谢,和旭云一起离开了。贺旭云看了看李支书,又看了看李队长,她不想说还是说了:“李队长,李支书是跟您提要求解决劳动力问题,刚才你怎么说是提供了情况,提供了什么情况,你得把话说清楚。”李队长也不回答,只是摆了摆手,要他们出去,李队长越来越精了,不想和贺旭云纠缠。

  走出公社后李支书对贺旭云说:“旭云,你为朋友尽力了,我为社员尽力了,现在是年轻的李福生主持全面工作,他是个油盐不进的人,整天喊的是革命口号,生产怎么搞得上去,张书记在民权大队蹲点去了,他也管不了这事。”贺旭云叹了一口气说:“辛苦李支书了,害得你白跑了一趟。”

  第二天早饭过后,贺旭云在医务室忙事,突然看妈妈过来了,忙迎上去问:“妈妈,哪里不舒服,我给您配点药。”母亲说:“我没病,你爸病了,我给他送牢饭去。”贺旭云说:“妈,你说什么呀,好端端地送什么牢饭。”这时贺大妈大声对着医务室的人说:“你爸昨晚被几个公社政治工作队的人带到了公社,说是有事找他,一夜没回,早饭也没回来吃,我跟他送牢饭去,不知犯了什么王法。”贺旭云听了放下手中的工作说:“妈妈,我和你一起去。”

  到了公社调查室。贺昆山真在那里,精神很疲惫,眼睛都熬红了。贺旭云赶上去:“爹,你怎么了,是谁送你到这里来的,我找他们算账去。”“老头子,没吃饭吧,先吃饭吧,吃了饭,我们一起找他们算账去。贺大妈打开了饭盒。”

  贺昆山真的饿了,端起饭盒就吃起来。吃完几口就大声地说:“老婆子、旭云,你们跟我听着,我还是一名党员,要接受党的组织审查,一切都服从党的决议,就是有不同意见,那是我和他们的事,你们可不能胡来。”

  贺旭云知道爹的脾气说:“好,我们不去闹,那为什么他们带你来公社反省,出了什么事,我们总得知道吧!”

  贺昆山吃完饭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政治工作队说我为周白云家翻案提供了一些当年的政策,你看这是祸从天降,我压根就不知道周白云家的事,怎么把我扯到一块了,他们给我看了周家写的申诉的材料,问我当时的土改政策是不是这样,我实话实说,当时的土改政策就是这样,庆丰垸各家的成份我都参加了划分,都是根据这个政策划的,户主的家庭财产,经济情况,谋生手段确定的,这样一来他们认定我向他们提供了这方面的情况,泄漏了党的机密,帮助了周家的翻案,为此我和他们争辩了一夜,你们放心回去,党会把事情弄清楚的,不会把我怎么样。”

  贺旭云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是自己害了父亲,说土改政策当时就是公开的,难怪说我为他们提供了情况,所以就找了参加过土地改革的父亲,问是不是这回事。我爹不知情,就实话实说了,就落进了他们的圈套。贺旭云怒不可遏地说:“爹爹,这不是党对你的什么审查,而是别有用心的人设的圈套,栽赃你,好恶毒,我找他们去。”贺昆山拦也没拦住。

  贺旭云在公社办公室找到了李福生。她在桌子上就是一巴掌说:“李福生,你为什么抓我爹到公社犯人一样的审讯。他可是一名共产党员,土改的贫协主席,你们这样做是为了给谁看,是不是给地富反坏右看,要他们向我爹反攻倒算,你们是在反击右倾翻案风吗,我看你们才是右倾翻案风的罪魁祸首,你们抓我爹有什么证据。”

  李福生真被贺旭云的几下子吓呆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是找他帮助调查周家案子,不是你自己说的,那些土改政策在当时早就是公开的吗,我们找贺支书对对证,不行吗?”

  “对了一夜,对完了吧,那好,我带我爹回去。”贺旭云气愤地说。

  “不行,他涉嫌帮助地主分子翻案,正在调查。”李队长肯定地说。

  “你这是诬陷,你有什么证据,我爹承认了,周白云交代了?”贺旭云越说越气愤。

  这时洪云森出面打和牌说:“小贺,你别急,李队长说的涉嫌,并非肯定,等双方对了质后就有结果,我看没事,你和你妈先回去吧。”

  “我说不行,就是要看到你们对过质后再回家,现在我去问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跑步上楼,洪云森拦也没拦住。

  贺旭云问父亲:“爹爹,李福生说你帮助周春生搞翻案,有这回事吗?”

  贺昆山说:“旭云,你又和他们吵架起来了,这不关你们的事,你带娘回去,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我除了接受组织的调查、审查,我还有表达自己观点的权力,老洪,你就要我女儿和我老婆回去吧,我会配合调查,旭云听话,相信父亲,没有什么事的。”

  贺旭云哭说:“爹爹,这不关你的事,你别和他们钻牛角尖,这里不是说理的地方。”贺大妈也哭了:“这是怎么回事,搞副业队也不对,周家的事怎么和他有关,洪同志我把话撂这儿了,如果你们冤枉我老倌子,我要和你们拼命,旭云我们回去,看他们能把你父亲怎么样。”说着拉贺旭云离开了公社。

  上午政治工作队把周家兄妹与贺昆山进行了分别的调查问讯。李福生问:“庆丰大队原党支部书记,因组织社员走资本主义道路,不以粮为纲,建立副业队搞奖金挂帅,这也是右倾回潮的表现,他一直很照顾你周白云,你与盛建强离婚后,还把你留在庆丰中学教书,后来又转为民办老师,所以他和你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参加过土改,你们写的那些政策是不是他提供的。”

  周白云听了大吃一惊,贺支书是她的恩人,离婚后是他让她留在庆丰学校的,是文教局征求了他的意见,同意她转为民办教师的。但写申诉书的事,和贺支书没有半点关系。政治工作队怎么把他也扯进来了。这世道真是好人难做,想到这里周白云坚定地说:“我们向政府写申诉材料是公民的正当权利,解不解决问题是政府决定的事,所以我们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贺支书更不知情。我家的事,我们犯到哪里,你们可以办到哪里,请不要把无辜的人扯进来。”

  李队长说:“周白云,你急什么呀,看来我们真的抓到了幕后的黑手,党的土改政策的机密一定是贺昆山告诉你们的。”

  周白云气愤地说:“你这是胡扯,他告诉我们的,你有什么证据,请拿出来。”

  洪云森气愤地说:“周白云,你可是越斗越强硬了,李队长说的是事实,贺昆山是农村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带头人,你们是为地主分子翻案的当事人,本来就是一丘之貉,你要证据这就是证据。”

  “这不是证据,这是毫无根据的联想,无论怎么说也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不会无端地诬陷无辜的人。”周白云又一口否定。

  李福生听了几乎发疯地说:“周白云,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周剑云,你妹不懂事,顽固不化,你放聪明点,是不是贺昆山怂恿你们这样做的,你老实交代。”

  周剑云说:“不是,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他怎么教我们写申诉书呢。”

  李队长又问:“那你们申诉书说引用的政策是哪里来的。”

  周剑云说:“是地主分子周春生告诉我们的,他参加过土改,我家土改时划的是中下农,就是依据这些政策划定的。”

  “那你爹怎么没交代。”

  “他上了年纪可能忘记了,反正我们错了,听从政府的处置。”周剑云说。

  李福生、洪云森这样的调查问讯,问来问去,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看来周家兄妹就是这样硬,死活一肩扛着。这会李福生他们又气又恼,看来他们只能从贺昆山下手。

  李福生三人对贺昆山进行了问讯。李队长说:“老贺,我们都是党员,我们应该对党绝对真诚,昨晚,我们给周家的翻案材料给你看了,你也告诉我们那时土改政策的条款就是这样,我们也查阅了有关材料确定也是真的,问题是周家兄妹是如何知道这些政策的,因为那时候他们才出生不久,是无法知道这些情况的,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贺昆山说:“这是他们向上级政府写的申诉书,应该是公民的权利,你们说他们引用的土改政策条土款是真的,那我实话实说,如果他们家庭解放前后实际情况符合这些政策条款,那在土改中划定的下中农是正确的,在前段批判走资派在四清运动中不是犯有形‘左’实‘右’的错误吗?这样看来在四清中把他家划成漏网地主有待调查研究。”

  洪云森立刻插话:“李队长,我们上当了,贺昆山为周春生辩护,说我们反击右倾翻案风搞错了。”

  “老洪,谁辩护了,不是李队长要听我的意见吗?好,我不说,你说,你们带我到这里来,从昨晚到今天,我有什么错,错在哪里,你们四五六说几条给我听听。”贺昆山正气凛然地说。

  李福生说:“老贺,周家的案是翻不了的,这是为了捍卫‘四清’的伟大成果,至于四清中存在两条路线的斗争与周家没有关系,这是县里的走资本主义当权派利用周春生的事情搞的一起右倾翻案。这次公社组织反击右倾翻案风,上面要我们查出周家的幕后黑手,是谁为他们提供了那些土改政策的机密,根据你的谈话,我们可以初步确定,你对反击右倾翻案风有抵触情绪,也对地主分子周春生抱有同情心,我想问你,是不是你为他们提供了土改政策的机密。”

  贺昆山是一个正直的庄稼汉子,听了勃然大怒。他站起身来大声说:“这是你们无端的猜测,我不跟你们讲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大道理。我向周家提供了土改政策机密,简直是笑话,请你们拿出证据来,别血口喷人。”这时贺昆山气得口里冒烟。

  洪云森在桌上一巴掌:“贺昆山,你不要猖狂,不要顽固不化,我们是给你改错立功的机会,你不要执迷不悟,你本来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带头人。这几年你们庆丰大队执行的是一条错误的路线,这也是右倾翻案风的一部分,你有什么道理可说。谁血口喷人了,你长期庇护地主子女周白云,在你管辖的庆丰大队教书,还转为了民办,在此期间,又犯下这样的事,你脱得掉干系吗?”

  贺昆山毫不示弱的也是一巴掌说:“洪云森,有你这样乱扣帽子的吗?我这几年农业工作中是犯有错误,不是敌我矛盾,组织已经给了我正确的处分,你想无限上纲到哪里去。”贺昆山说到这里心里憋了无穷的委屈,他含着泪说:“你们不应该把所有的错误是非都压在我一个已经受过处分的人身上。周白云在庆丰大队学校教书,是庆丰大队支部研究决定的,公社教办同意的,民办教师是县文教局考核认定的,这一切都合理合法,谈不上庇护。你问学校的校长、教师、学生周白云到底会不会教书,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她在教书期间写了申诉书,她没有请示我,完全是她个人行为。与我何干,何罪之有!你们也在这个公社工作,她也在你们的领导下,你们李队长,洪教导员找到了土改的政策原文,我说是你们为她提供的,我要向县里积极反映,是你们一手策划了这起惊天大案。”

  李福生、洪云森听了,气得不好自圆其说。他们用指着贺昆山说:“你、你,简直是乱说,今天我们不审了,你就在这里反省,直到你承认错误为止。”说着锁了门。贺昆山赶过去,高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一连十多天贺昆山就这样和他们僵持着。

  有一天,张小雨来到公社调查室,找到了李队长说:“李队长,你们不是要找周家翻案的幕后黑手吗?我知道,就在我们庆丰大队五生产队,现在你们可以把我岳父放了,明天我带你们到五生产队开会,我会当众把那个幕后黑手指证出来,请你做好保密工作。”

  李福生、洪云森对张小雨的到来感到很突然,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能帮他们指证幕后黑手。对此,他们十分怀疑,更不知道张小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福生对张小雨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张小雨从容不迫地说:“只要你们现在答应放了我岳父,他本来和这事没关系,你一关就是十多天,你们也没有办任何拘留手续,如果有一天上面认定你们担水找错了码头,栽倒的就是你们了。”

  李福生说:“张小雨,你自己送上门的,你在吓唬谁呀。”张小雨说:“我不吓唬谁,我是来帮你们找出幕后黑手的。”

  贺昆山见女婿张小雨来了,很担心,心想,你一个文弱书生,你来做什么呀,你能求他们放了我吗?这不是自投罗网,于是他十分生气地说:“小雨,你来干什么,我的事不要你管,马上跟我回去,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张小雨说:“爹,我来晚了,让您受苦了,他们本来无凭无据地抓你,不该放你回去吗?我可帮助他们找出幕后黑手,也帮您洗刷冤情,李队长你说呢?”

  李福生想了想说:“只要你证明,这事与岳父无关,找出黑手,我们就放他回去,并向他道歉。”

  “此话当真?”张小雨追问。

  “一言即出,驷马难追,你先拿出你的证据。”李福生也肯定地说。

  张小雨又从容地说:“那好,我告诉你们,周家的申诉书是我替他们起草的。”

  在场的李福生,洪云森感到十分莫然,贺昆山更是叫苦不迭:“你这个楞头青,你唱的哪一出呀!”他急忙说:“张小雨,你胡说什么,这可不是你说着玩的,这是要负责的,你怎么这样蠢呀!”

  李福生说:“老贺,你别拦着他,让他把话说完,张小雨是你起草的,你写几段给我们看看。”

  贺昆山唉声叹气地望着他的女婿,他宁愿自己倒下,可不能让女婿有事,女婿出了事,旭云怎么办,他大声叫道:“小雨,你写什么,真是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家伙,不知道政治的历害。”

  张小雨安慰爹说:“爹爹,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张小雨接过他们递过来的纸和笔,马上写了一段给李队长。李福生、洪云森一比对,果真和原稿相同。李福生说:“张小雨,你能交代错误这很好,你就是幕后黑手,你就是盗窃机密的人。”李福生十分得意。

  “我不是幕黑手,我不是盗窃机密的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抄写员。”张小雨仍从容地说。

  “那会是谁,那一定是条大鱼,张小雨,请你如实地告诉我们。”李福生逼问。

  张小雨说:“我进来就说了,明天你们在五生产队开社员大会,我在会上当众指证这个幕后黑手,现在放我们回去。”

  “不行!”洪云森斩钉截铁地说。

  “李队长,这就是你们失言了,你放了我们,明天帮你们指证黑手,难道怕我们跑了不成,我们往哪里跑,跑了也会抓起来,我们不是错上加错,罪上加罪。不信,你们就把我关这儿,我也会像你们一样失言,一声不吭。县里可是催着你们结案啊。”张小雨将了他们一军。

  李福生说:“云森同志,放了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谅他们没有这个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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