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花开》第二十七章||南县 彭中建

发布时间:2023-12-25 21:36 信息来源:南县人民政府 作者:彭中建 浏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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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刘新明和周白云相恋的艰难,源于那特殊的年代婚姻中的政治因素。而同在一时期的杨铸钢和柯紫霞的相恋,却困惑于对生命的认识。后来闵正文殉职了,丢下了柯紫霞他们孤儿寡母。杨铸钢由理性转移到了道义,他非柯紫霞不娶,还柯紫霞一个完整的家。他想柯紫霞要经过几次相亲后,才会认识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

  闵正文逝世满一周年后,厂里的领导和同事开始关心柯紫霞的婚事,柯紫霞也想早些找好对象,断了杨铸钢的痴情。在三月的一个星期天,紫霞相约了某厂车间主任在衡州公园见面。

  早饭过后,柯紫霞稍收拾后就赶到了公园。在公园门口,她见到了厂工会的同事马大姐:“马大姐,让你们久等了。”

  马大姐笑容可掬地说:“不久,不久。我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衡州钢厂四号高炉的郭群力。这位是我们厂的柯紫霞。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就不当电灯泡了,你们自己谈,我走了。”

  马大姐走了,双方把对方打量了一番。柯紫霞看到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大高个,足有一米八,比她高出一个头,肤色黝黑,从远处看就是一个黑塔。郭群力也在注视她,从他的表情,柯紫霞看出他对自己很满意。柯紫霞被盯得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还是进公园吧。”

  郭群力说:“好,进公园后,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说着拉着柯紫霞就走。

  柯紫霞甩开他的手说:“喂,我们还没有买门票呢?”柯紫霞觉得自己的手被拉疼了。

  “瞧我这性子,门票咱来买,不就是一元钱吗,咱买得起。”郭群力赶到售票处,自言自语地说。

  柯紫霞有些不快,这算什么话,门票他买得起。

  郭群力买好门票,上前拉着柯紫霞就往里挤。他的手掌很大,又很有力,不由分说,拉着她插队挤进了门。

  进门后,柯紫霞用力挣开了他的手说:“你的力够大的,把我的手臂都拉痛了。”

  “对不起,刚才咱性急,想早点进园,其实咱没用多少力,是咱

  平时炼钢拿大铲子拿利落了,一出手就这样重。往后你会习惯的。”

  柯紫霞不想看他的那双大手,转移话题问:“你是山东人吗?”

  “你咋知道咱是山东人呢,是马大姐告诉你的?你是湖南人,山东出好汉,江南出美女,咱这个大汉没吓着你吧?”郭群力说。

  “我们上哪边去?”柯紫霞问。

  “上那边去吧,那里有个竹林,林子里有石桌石凳,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郭群力说。

  “还是先看看桃花吧,现在桃花应该盛开了。”柯紫霞说。

  “好,咱们就先看桃花,再去竹林休息。”

  桃林里挤满了赏桃花的人。见到盛开的桃花,柯紫霞一下子就被树树白里透红的美景吸引了。她忘记了身边的郭群力,独自一人跑到桃花树下,仰着头,陶醉在美妙的花香中。她回头望了一眼郭群力,他对这样的美景没有什么感觉。这时她想起了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句。但是她马上不敢往下想了。前年这个时候,她和闵正文来过这里,那时桃花、人面、浓情交织在一起,他们依偎在桃树下,是多么的甜蜜。睹物思人,她的悲伤之情油然而生。柯紫霞捂着嘴发狂似的拔腿就跑。

  郭群力被柯紫霞突然的变化惊呆了,他赶上去拉着她说:“小柯,怎么啦,你怎么伤心了?别跑了,我们还是去那片竹林里谈谈吧。”

  柯紫霞甩开他的手,说:“老郭,对不起,我们不谈了。”

  柯紫霞跑回家,也没有和母亲打招呼,跑到房间里,关上门,偷偷地哭泣。母亲敲门问:“你怎么啦,马大姐介绍的对象你不中意吗?不中意就算了。铸钢带湘花和湘江去游乐园了,等他们回来一起吃饭。你别哭,自己的身体要紧。”

  过了一会儿,杨铸钢一手抱一个孩子回来了。两个小家伙喋喋不休地告诉外婆,他们在游乐园骑了转圈木马,开了飞机,玩了翘翘板,坐了碰碰车。湘江还拿着飞机,打着手势一起一伏地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把外婆也逗乐了。

  湘花问:“妈妈到哪里去了?”外婆说:“妈妈不舒服,睡在房间里。”

  湘花马上敲打房门,问:“妈妈,开门呀,是不是病了?要不要舅舅陪你去看病?”

  “妈没病,只是想睡一会儿。你们和外婆先吃饭,听话。”柯紫霞在房间里回答。

  湘江也急了:“不,我要妈妈陪我们一起吃饭。”

  外婆也说:“紫霞,孩子们都回来了,我饭也做好了,出来一起吃了饭再睡,好吗?”

  铸钢不知什么事,悄悄问姨妈,姨妈眨着眼睛小声说:“她今天约会去了。”杨铸钢不知说什么才好,但感觉得出柯紫霞对这次相亲不满意。

  湘花问外婆:“什么叫约会呀?”外婆微笑着对湘花说:“就你机灵,大人的事,你不要问。”

  湘花说:“外婆,不对呀,妈妈告诉我,不知道的事就问大人。妈妈,约会是不是吃饭?这么说你在外面已经吃过饭了?”

  湘江插嘴说:“也不对,妈妈吃过饭了,外婆怎么说妈妈不舒服呢?妈妈你不起来吃饭我们也不吃。”

  柯紫霞在房里面听到小家伙一唱一和的对话,看来不陪他们吃饭,他们是不会罢休的。她下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用手绢擦了擦眼睛,并打了一点润肤霜,掩盖脸上的泪痕。她刚开门就被守在门边的两个孩子拉到了桌边坐下。她见到两个孩子这么乖,分别亲了他们一下。柯紫霞见杨铸钢在场,不好意思地说:“铸钢,又麻烦你照看孩子了。”

  杨铸钢说:“麻烦我什么呀,湘花湘江这么乖巧,我高兴还来不及,他们就是我的开心果。”

  两个小家伙也齐声说:“舅舅也是我们的开心果。”

  外婆乐呵呵地笑了笑:“舅舅也是外婆的开心果.”边说边往小家伙碗里夹菜,两个小家伙往妈妈碗里夹菜。紫霞和铸钢都笑了。

  湘花边吃饭边问妈妈:“约会是什么呀?我说是吃饭,湘江说不是吃饭,到底是什么呀?”

  铸钢看到紫霞一脸窘迫的样子,替她解释说:“约会是一个词儿,现在你们听不懂,上学后老师会告诉你们的,现在不用问了。下午舅舅钓鱼去,钓好多好多的鱼,给你们吃。你们可要听话哦。”

  湘花说:“那我们就不问了,舅舅钓鱼能不能带我们去呀?”

  “那可不行,钓鱼的地方很远。带你们去,舅舅就钓不到鱼了。”

  “舅舅,你骗人。你是骑自行车去的,你可以带我们一起去,姐姐坐前面,我坐后面。”湘江指手划脚地说。

  杨铸钢摸着湘江的头说:“那我的钓鱼竿鱼篓放在哪里?我钓很多的鱼驮不动怎么办?”

  湘花说:“舅舅,那就少钓点,我很想看你怎么把鱼钓上来。”

  湘江说:“姐姐,你这都不知道,舅舅的钓鱼竿上有钓鱼线、鱼钩,鱼咬着钩了,就把鱼钓上来了。”

  杨铸钢摸着湘江的头说:“还是湘江聪明。”

  “那你就带我去,不带她去,好吗?”

  “不好,我也要去,凭什么只带你去?”

  “你不知道鱼是怎么钓上来的呀!”

  “谁说我不知道,看《江雪》那幅图就知道了。但我没有亲眼看过舅舅钓鱼,你看过,你就不去了。”

  两个小家伙争得不可开交,把一家人都逗笑了。柯紫霞见小家伙这样黏铸钢,在桃园睹物思人的心情好了许多。她对纠缠不清的孩子们说:“舅舅是到河边钓鱼,河水很深,万一掉到河里。会淹死人的。下次妈妈带你们一起去。”

  两姐弟拍着手说:“那可好呀。妈要说话算数,我们可不可以拉钩儿?”

  “妈妈跟你们拉什么钩儿啊?有时间就带你们去。听话,吃饭。”柯紫霞很严肃地把孩子镇住了。

  吃过饭,杨铸钢起身告辞。姨妈说:“紫霞,我洗碗,你送送铸钢。”

  “好,湘花湘江上床睡觉,听妈的话,我去去就回。”柯紫霞招呼他们睡午觉。

  杨铸钢推着单车,柯紫霞跟在后面,岀了宿舍区。柯紫霞说:“铸钢,你怎么不问我和谁相亲去了?”

  “我怎么好问,湘花逼着问约会是什么意思,我还敢说吗?看来今天你很不乐意,还很伤感。”杨铸钢试探地问。

  “是呀,今天把我的心情都给搅乱了,马大姐介绍了个山东人。”

  杨铸钢说:“山东人呀,豪爽,山东好汉,江南美女。”

  “你别讥笑了,还山东好汉!牛高马大,满嘴北方土话,入园时拉我一起插队,把我羞死了。”

  “你认为他缺教养,品位不高?”

  “是的,入园后,他要到竹林坐下来好好谈谈,刚开始有什么好谈的!”

  “那你们去哪儿了。”

  “去了桃林。游人都兴致勃勃地欣赏桃花。我跑到树下,拿起一枝桃花品味它的香味,如痴如醉。可他倒好,站在路边那样迟钝,根本无心赏花。我和闵正文曾到过这里,我突然想起了一句关于桃花的诗,就伤痛起来。”

  “紫霞,别说了,你睹物思人,拿闵正文与此人比较,引起了你的悲伤。不合适就别谈,不要委屈自己。山东汉不行,今后就找一个江南才俊,品位高的,文质彬彬的。总有适合的人在等着你。”杨铸钢安慰她。

  杨铸钢猜透了她的心思,紫霞听铸钢这样一说,心里舒坦多了。两个孩子确实可爱,他们怎么能明白她的心事!妈妈也安慰了她,但她怎么能了解女儿情感的细微之处?只有和铸钢交谈,才找到了倾诉的对象。紫霞的心情好了许多,比关在房子里闷着强多了。

  “你应该走出来,多交谈一点,散散心。有时间和我一起去钓鱼,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我不会和你在一起,影响你找女朋友。”

  “紫霞,你又来了,我们是老表,亲戚来往很正常。我的那一半正等着我。”

  “不说了,你好走。”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柯紫霞果然找到了合适的男朋友,那人姓曾,名慕贤,本地人,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后留在衡州市二中教语文,三十岁,比柯紫霞大五岁,有过一次婚姻,离异后带着一个七岁的男孩一起生活。柯紫霞认为这人长得帅气,文质彬彬,七岁小孩已上学,也挺乖巧。她问过他为什么离婚,曾老师回答很简单,两人性格不和。

  柯紫霞心存疑虑,但初次相见,也不好多问。

  曾慕贤爱慕柯紫霞的美,他在情诗中写道:

  你是天上的一轮明月,

  我就是你周围的星星。

  你是万木丛中的一朵鲜花,

  我就是你身旁的一片绿叶。

  啊,我美丽的天使,

  我梦里的情人。

  为了你,我可以燃烧,

  燃烧成炉中煤的模样。

  收到这样的情诗,柯紫霞很感动,同意和他交往。柯紫霞坦诚地告诉他:“我有一对双胞胎儿女,三岁多了。”他说:“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就是他们没有抚恤金,我也要养活他们。”柯紫霞告诉他:“我有年迈的公公婆婆需要照顾。”他应声说:“你的公公婆婆就是我的父母,就算他们没有退休金,我们也会照顾他们,我也会赡养他们。这些都不是问题。”

  柯紫霞听了很不是滋味,她反问了他一句:“你查了我家户口?”

  曾慕贤说:“对不起,是介绍人把你的情况都告诉了我。我说的是真心话,也是老实话,我也是一个老实人。我的意思是说这些都不能成为我们结合的障碍,不是吗?”

  曾慕贤的解释无可挑剔。柯紫霞心想,现在的人都这样,她也应该这样,慢慢磨合吧。

  柯紫霞把他领回家,母亲看了也满意,要孩子们叫他曾叔叔,两个孩子倒是有几分不情愿。

  柯紫霞又把他带到了公公婆婆那里。婆婆私下对柯紫霞说:“只要他对你好,对孩子好就行了,我们没有什么意见。”

  这样每个星期天,曾慕贤就带着他的孩子往柯紫霞家跑,照他的意思说是让孩子们多接触,培养感情。孩子们倒好,通过几次玩耍,

  已经成为很好的朋友了。这让柯紫霞感到高兴。母亲却有些不乐意了,开始姓曾的还买点东西,往后就白吃白拿了。柯紫霞虽有点想法,却对母亲说:“只要孩子们合得来,比什么都强。”

  杨铸钢也认识了曾慕贤,在柯紫霞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总要买几样熟食,一是款待紫霞的朋友;二是为姨妈减少几分劳累。当然杨铸钢也照常带了白酒与曾慕贤喝上一杯,天南地北地吹一阵牛,营造一家人的气氛。

  杨铸钢邀曾老师一起到河边钓鱼。柯紫霞带三个孩子随同观看玩耍。其实她早想带孩子们看舅舅钓鱼了,因顾忌影响,始终未带孩子来。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杨铸钢是钓鱼高手,每次钓的鱼都比曾慕贤的多。钓完回家,杨铸钢都主动把鱼破了洗净交给姨妈。紫霞的妈妈会要曾老师带些鱼走,曾慕贤总是选大的带回家。妈妈的脸色愈发难看了,柯紫霞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不愉快的事终于发生了。那是个星期天,杨铸钢邀曾慕贤一起到河边钓鱼。孩子们吵着要去。柯紫霞只好依了孩子们。三个大人各用车载了一个小孩。到了河边,杨铸钢在一个阴凉处,先用鱼食为自己撒了一个诱鱼的窝子,也帮曾慕贤撒了一个诱鱼的窝子,两人就坐在石头上开始垂钓。

  杨铸钢和曾慕贤陆陆续续地钓了几条小鱼,每钓上一条,柯紫霞就带孩子们鼓一次掌,孩子们总是尖叫着、欢笑着。

  杨铸钢突然发现钓线下沉得很快,他估计是条大鱼在咬钩。他沉住气,迅速地放线。待鱼咬钩后,他大喊一声:“孩子们,舅舅钓了一条大鱼。”随着喊声,钓竿一起,一条大鱼被钓起来甩在河滩上,孩子们高呼:“真是一条大鱼,我们过去看看。”

  柯紫霞忙拦着孩子们说:“谁也不许去,河边危险。”

  湘江说:“还是舅舅厉害,小哥的爸爸从来未钓到这样的大鱼。”小哥听了很生气,翘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说。

  过了一会儿,曾慕贤高喊着:“我也钓到一条大鱼了。”孩子们又高兴地叫起来。小哥见爸爸钓到了大鱼,高兴极了,再也不听柯紫霞的劝阻,不顾一切地向河边跑去。紫霞随后追赶说:“小心,这是

  下坡路。”说着伸出手抓住了小哥的衣服,没抓牢,小哥向前方扑倒了,那里有许多裸露的小石子。小哥哇哇地哭起来,柯紫霞上前扶起一看,孩子的一个膝盖破了皮,鲜血渗了出来。

  曾慕贤惊慌地跑过来,一看孩子跌成这样子,就没好气地说:“紫霞,你怎么看孩子的,把他跌成这样了!”

  柯紫霞也很委屈:“你不见我在后面追他,要他不下去吗?”

  杨铸钢也赶过来看了说:“不要紧,皮肉伤,到上面那家诊所包扎一下就行了。”

  曾慕贤抱起自己的孩子,红着脸,什么话也不说,走进了诊所。杨铸钢、柯紫霞也赶了过去。柯紫霞急切地问医生:“不要紧吧?”

  医生说:“没事,擦破了皮,我们消了毒,上点药包扎一下。不会有事。过两天再去医院换一次药,就会好的。”

  曾慕贤无比心疼地自言自语:“为什么跌的是我的孩子?”他的声音低沉却还是被医生听到了,医生问:“你们三个孩子不是一家人?”

  柯紫霞红着脸说:“怎么不是一家人?医生,谢谢你。”

  出了诊所,柯紫霞心里很委屈,脸色也难看,当着孩子们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她强忍在心里,默默地推着单车走在前面。

  曾慕贤见柯紫霞生气,也推着单车带上自己的孩子,追上柯紫霞,面带愧色地说:“都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赔不是了。”

  杨铸钢也推着单车带上湘江赶过来说:“曾老师,她不会生你的气。只要孩子没事就好。事情都过去了,你们都别放在心上。今天手气好,鱼又多又大。我们一起回家去,好好地喝两杯。”

  曾慕贤说:“今天我就不去了,晚上学校开会,我得赶紧回去。你陪紫霞和孩子们一起回去吧,帮我安慰紫霞。”他说着上了车,回头对孩子们说:“湘花湘江,听妈妈的话!再见。”

  紫霞的母亲见他们回来,发现少了曾老师父子,忙问:“紫霞,曾老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他不来了,说学校晚上要开会。”紫霞生气地说。

  “铸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紫霞在生谁的气呀?”姨妈问。

  杨铸钢说:“没什么事,您放心好了。我破鱼去了,吃完饭我还要到车间去加班。”

  湘花说:“外婆,舅舅骗人。小哥跌伤了,流了许多血,叔叔生气走了。”姨妈听了,不知所措地说:“原来是这样,铸钢你有事,破鱼的事,你不用管了。我们先吃饭,你好上班。”

  柯紫霞先给孩子洗了手脸,自己也对着镜子洗了脸,看到自己的脸很难看。她第一次受到这样无端的委屈,也知道了要做好一个后妈真难。今后的生活她将如何面对,她有了几分害怕。她忍着委屈,带着微笑,上桌和大家一起吃饭。她看湘江和湘花吃饭时也不快乐,很是心疼。她给孩子夹了菜说:“孩子们听话,快吃饭。”她又转过来对杨铸钢说:“你怎么不喝酒?你带来的酒放在那里,你喝吧。”

  “今天我就不喝了,我要加班。下次再和曾老师一起喝。”

  “别说他了,今天我陪你喝。”说着拿来了酒和杯子。

  “紫霞,没见你喝过酒,今天喝什么酒呀?”母亲关切地说。

  “今天我高兴,想喝点,晚上能睡个好觉。”紫霞说着将两个杯子都倒满了酒。

  杨铸钢明白紫霞反常的举动,知道她是借酒消愁。铸钢心里十分难过,他拦着紫霞说:“今天我真不能喝酒,上班安全第一,要喝我们都只喝一点点就行了。”说着把大部分酒倒回了瓶子,剩下一点酒和紫霞一起喝了。紫霞一口喝下,什么话也不说,埋头吃她的饭。

  杨铸钢吃完饭,起身告辞。他看到紫霞已经满脸通红,没说什么,只和湘花湘江说了声再见。俩小家伙同时站起来说:“舅舅再见。”

  杨铸钢到车间参加的是一项电力机车自动控制系统的试验。这项试验停停打打进行了两年多,是一九七五年上的项目,当年年底又停下来了,说那是铁路整顿的产物,要阶级斗争,不要偏离政治方向的机车。但杨铸钢的试验小组从来没有放弃对电力机车的试验。这套控制系统是由厂总工程师唐衡山设计,并由杨铸钢等几个技术工人组织制造和试验。两年多来积累了大量数据,现在到了试验的冲刺阶段。杨铸钢他们每周都要加几个晚上的班。令他们烦恼的是,厂总工程师唐衡山已经作为右倾翻案风的典型离开了工作岗位,留下了一大堆图纸。杨铸钢他们只好照图画瓢,试探地做各种试验,时常会遇到许多问题得不到解决。试验小组经常有泄气的

  时候,所以只能打打停停。这几周他们有了新的进展,杨铸钢向大家鼓动说试验到了关键时刻,要求大家加把油。同事们虽受到鼓舞,但还是心存疑惑,就算试验成功了,未必就能立项组织生产。他们毕竟不是厂里的领导,更不是技术权威,只是一群热心的小伙子。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坚持下来了。用杨铸钢的话说:“工厂不会倒闭,车辆会照常生产,技术革新的事就不会停止。电气化火车一定会上马,唐总工程师总有一天会解放,那我们的试验就没有白费。这将为唐总提供一些有用的东西,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试验小组就是在这种精神鼓舞下,执着地坚持。

  这晚他们忙到十二点多才收工,杨铸钢回到宿舍后已经精疲力尽了,他满脑子想着试验的事情。后来又想起了钓鱼发生的不愉快,他想柯紫霞此刻也在为白天的事烦忧,她又到了难以抉择的时候。年纪轻轻拖着两个孩子嫁人,真是太难了。张小雨教他的欲擒故纵,虽有点耍小聪明的味道,但实际上柯紫霞一定要经过这样几次比较,才能加重他在她心目中的分量。看来他要把试验的事放一放,着手解决他和紫霞的问题,了却这桩心愿。他不要耍什么小聪明和小手段,只要真诚地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让紫霞明白这个家真的离不开他。想到这里,他微笑着进入了梦乡。

  一周过后,杨铸钢在厂区碰见了柯紫霞,问:“星期天曾老师过来了没有?”

  “来是来过了,但我们还是为小哥跌伤的事谈不拢。”

  “为什么谈不拢?那天他不是当面向你道歉了,说自己性急说错了话吗?”杨铸钢疑惑地问。

  “问题就在这里,那天小哥跌倒后,一时性急,冲我说没有带好孩子,我是可以理解可以接受的。但在诊所里他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跌倒的是我的孩子,这就是潜意识里把孩子分成了我的他的。你说将来如何相处?”柯紫霞为难地说。

  “是不是你对这事太敏感了?我认为,你们认识不久,正如一台新机器要有个磨合期一样,我看你们也是。你们要多了解、多交流,互谅互信。这次他没有坚持他的观点吗?看得出他蛮在乎你。”

  “你说的没错。但他说的尽是一些好听的话,还承认他分彼此是他的不对,还上纲上线,是阶级觉悟不高的表现,缺少无产阶级的情谊。只顾自己的孩子,没考虑我的感受,尤其是不该当着湘花湘江说这样的话,伤了他们幼小的心灵,是他对不起烈士的孩子。”柯紫霞说。

  “这样看来曾老师觉悟挺高,认识水平也高,态度也很诚恳,你还不乐意?”

  “铸钢,你不觉得他这样的口号似的语言很虚伪吗?既然我们是谈对像,犯得着用这样刻板的语言吗?我要的是一种尊重,发自内心的情感。如果两口子,一个家庭,还谈以阶级斗争为纲,那还有意思吗?听说刘新明与周白云正式订婚了,他们才不会谈阶级斗争的事,他们只有彼此相慕的爱情。”柯紫霞感慨地说。

  “我很敬重刘新明,他到底是我们的班长,做到了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但现在他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紫霞,这也不能怪曾老师,现在全社会说的写的不都是这样的政治口号?曾老师教学生,在课堂上讲的也是这些东西,所以习惯成自然。曾老师写过一首情诗送给你,那该不是政治口号吧!”杨铸钢还是耐心地开导她。

  “那倒不是,当时我看了很感动,有点浪漫,有点才气。这次又拿出来看,感到又是一番滋味。”

  “那有什么不对?”

  “觉得表里不一,肉麻的情话不是发自内心的,好像我在哪里见过。”

  “不会吧,你前后的感觉不同,是由于你的心态不同造成的。我看你们还是继续交往下去,察其言观其行。”杨铸钢认真地说。

  “你说的也是,不过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他是怎么样和乡下老婆离婚的?我想你能做到。”柯紫霞恳求地说。

  “这不太合适,我不便介入你们的生活。但我有个主意,请求组织帮助,这样也可靠些。”杨铸钢诚恳地说。

  “我不想找组织,搞得满城风雨的。”柯紫霞为难地说。

  “不找组织也行,你要好的姐妹帮你打听打听,我想不是难事。”

  “那就照你说的办,谢谢你给了我好的建议,我走了。”柯紫霞

  走了。杨铸钢望着她的背影,柯紫霞又走在婚姻的十字路口。她不光要找一个爱她的人,还要找一个爱她孩子的人,后者比前者更重要。

  转眼到了深秋。这一年从元月到现在,国家发生了许多重大事件。年初,人民爱戴的周总理逝世。九月九日,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人们担心毛主席逝世后,中国将走向何方。随之“四人帮”倒台,举国一片欢腾,人心大快,也宣告了十年文化大革命的结束。但过了一段时间杨铸钢他们还是没有盼望到唐总工程师的复出,电力机车的控制系统试验也搞不下去了。杨铸钢除了白天上班,晚上还是坚持看书学习,整理试验数据。有一天晚上,杨铸钢正在看书,紫霞的邻居李师傅跑到宿舍找他,说柯紫霞的公公中了风,正在人民医院抢救。紫霞和母亲要杨铸钢去帮忙。

  杨铸钢赶到人民医院,在病房里见到躺在病床上的闵大爷,他已不省人事,身上插满了管子,有输氧的、输液的、导尿的、测动态心电图的。闵大妈和柯紫霞在床边伺候着。见杨铸钢来了,柯紫霞站起身来,闵大妈两眼流着泪看着他,似乎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帮他们的人。

  杨铸钢俯身看闵大爷,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和手腕,病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出着粗气,打着鼾。杨铸钢问:“闵大爷是什么时候进的院?”

  闵大妈说:“吃饭后发的病,突然他往饭桌下一栽,我叫老倌子怎么了,他什么反应也没有。我把邻居叫来,说是中风。我慌得手忙脚乱,多亏邻居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到医院后,进行了抢救,医生说晚来一个钟头就没命了。”

  柯紫霞说:“我也是邻居跑来告诉我的。我丢下筷子就过来了,医生说是轻度脑溢血。考虑公公年纪大,没进行手术。目前进行的是保守治疗,挺过一两天可能就没事了。但会留下后遗症,偏瘫。”

  杨铸钢问:“紫霞,你通知曾老师没有?这里要人手照顾呀。”

  “别提了,刚才我给他学校打了电话,他说小哥没人照顾,晚上他来不了。我说请同事照顾一晚,今晚差的是人手。他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我知道是在推诿,多说也没用,我厂里的同事会来人的。

  这事我看透了,不能照顾我的孩子,不能照顾我的公公婆婆的人都免谈。”柯紫霞生气地说。

  “紫霞,你不用生气,或许他明天会来。今晚有我就够了。”杨铸钢关切地说。

  “没有什么或许,就算没有这事也很难成。同事替我了解了他跟前妻离婚的原因,是他进了城,找到了工作,就把前妻抛弃了。不说这些破事,都和我没关系了。”柯紫霞语气很平静,看来她下定了不谈的决心。

  “紫霞,现在快十一点了,大妈肯定不能熬夜,你陪大妈回家,这里有我一个人照顾就行了。我照顾你公公也方便些。”杨铸钢又对闵大妈说:“大妈,你和紫霞一起回去,您千万不要着急,莫把自己也搞病了。我一定会照顾好闵大爷的。”

  闵大妈听了十分感动:“多好的孩子,处处事事替他人着想。你一个人能行吗?”

  “能行,我年轻熬得了夜,您放心去吧!紫霞明天到厂里给我请几天假,闵大爷是厂里的退休职工,肯定会批假的!”

  “你不是在忙那个试验吗?有闲工夫呀?”紫霞问。

  “唐总没有恢复工作,什么试验都搞不成。就算有其他大事,照顾闵大爷也是大事,这事没有个男人真是不行。放心吧,明天你们来了,我随便在医院哪里就能补个觉。”杨铸钢说着看了导尿管,知道是放尿的时候了,忙把尿放到便盆里,准备上厕所倒尿。他又催了一句:“你们快走吧,我们只能轮流照顾大爷。”

  柯紫霞见杨铸钢说得这样坚决,就对婆婆说:“妈,我们还是回去吧,铸钢在这里,您就放心吧。”

  “这么说,我依你们的,孩子辛苦了,谁找了你这样的男人,就是福气。”闵大妈离开时,赞扬了杨铸钢。

  闵大妈和柯紫霞走后,杨铸钢把尿倒了,又打来热水给闵大爷洗了全身,还对腿部进行了热敷,然后坐在床边,注视着输液瓶,到时候就请护士换药。凌晨,一个中年护士见了这小伙子挺上心的,就问:“你是他儿子吗?”

  “不是。”

  “那你是他什么人?”

  “我和他是亲戚。”

  “那他儿子呢?”护士问。

  “儿子殉职了。”

  “哦,我真不该提这事,那进院时一个是他老伴,另一个长得蛮漂亮的是他女儿吧?”护士关切地问。

  “不是他女儿,是他儿媳。”杨铸钢回答。

  “那她人挺不错,刚进院时虽有邻居帮忙,但办手续,交钱拿药忙前忙后,都是她。她丈夫是不是殉职的那个?”护士又关切地问。

  “没错,就是她丈夫,留下一对龙凤胎,小孩都三岁了。”杨铸钢看护士挺热心的,索性把所有的情况告诉了她。

  “龙凤胎真让人羡慕,可怜的老人失去了儿子,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亲。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应该找一个才好。”护士继续说。

  “目前还没找好,她要找的人不光是她丈夫,而且还要能照顾她公婆和疼爱孩子。老人就只有一个儿子,她说过要为二老养老送终,所以这个家对她很重要。”

  护士睁大眼睛说:“那不简单,她心地太善良了,好人有好报。小伙子也不错,你在哪儿工作,有对象吗?”

  护士挺健谈,也可能是夜班护士想找一个人说说话,消除一点疲倦。杨铸钢也想找一个人说话,他回答说:“在他们同一个厂工作。哪个姑娘爱一个油渍斑斑的工人?”

  “工人怎么啦,无产阶级是领导者。你们又是国营大厂,有谁嫌弃?小伙子,我们这里有许多漂亮的女护士,要不要大姐给你介绍一个?”大姐热心地说。

  “谢谢你的热心,我暂时还没有那个准备。”铸钢认真地回答。

  “小伙子,早有心上人了,我觉得你和那个姑娘挺亲热的,就像一家人。”

  “我们本来就是亲戚,就是一家人。”

  “我看不会那么简单,都是我好奇多嘴,你不会嫌我啰嗦吧?好了,药用完了,不说了。还有两个钟头就天亮了,你放心躺一会儿,我会不时过来看看。”护士说。

  “那真谢谢您了。我就躺在这椅子上,休息一阵子。”杨铸钢说着,打着哈欠,一会儿就睡着了。

  早晨六点,杨铸钢醒了,揉揉睡意蒙眬的眼睛,伸了一个懒腰,振作精神,就给闵大爷放尿倒尿。经过服务台时,正好碰到那个中年护士。她说:“你醒了?昨天你可辛苦了。”

  “最辛苦的还是你们医生和护士。”杨铸钢说。

  “谢谢你的理解。老人家昨晚情况还可以,我看有醒来的迹象。我下班了,会跟交班的护士和主治医生交代清楚。”护士大姐说。

  “谢谢大姐。刚才我醒来叫了他几声,他微微地应了一声。真是感谢你们。”

  “好呀,今天你称我大姐了,今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杨铸钢倒了尿,打来热水给闵大爷洗擦,对腿部作了热敷,并进行了按摩。

  上午七点多,闵大娘提着饭盒走进病房,看到铸钢正在给老头子洗面、擦身、按摩,很激动地说:“铸钢,晚上可辛苦你了!你多休息一下吧,这些让我来。你赶紧吃饭。”

  “闵大娘,别客气,我马上完了。闵大爷醒了,您叫他一声。”杨铸钢说。

  闵大娘听了十分惊喜,她附在老头子身边说:“老头子,你醒了,想吃东西吗?”

  闵大爷睁开眼说:“我又回来了,不吃。”他含糊不清地说,又眯上了眼睛。闵大娘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杨铸钢端起饭盒说:“大娘,您吃过没有?”“吃过了,是紫霞准备的早餐,我们先吃了,她要我先送来。她回厂找退休室办住院手续,找管退休的领导说说老头子的病情,争取他们的帮助,想他们派个人过来帮忙也好,顺便给你和她自己请假。她说有你照顾公公她就放心。不知能否请得动假。”闵大娘说出了要铸钢帮忙的意思。

  “大娘,没有问题,领导会批准的,反正我晚上会来值班,您放心吧。我就吃饭。医生八点来查床,查过床后就要用药,我们就忙不赢了。”杨铸钢说。

  杨铸钢很快吃完饭,又给闵大爷定时放完尿倒掉,把便盆藏了起来,把病床整理了一番,把饭盒筷子冲洗干净放在床头柜下面,把柜面上擦得干干净净,等医生查床。闵大娘把这一切细小的事情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杨铸钢收拾好,主治医生带他的学生来了,他拿起听诊器放在病人的心脏部位,轻声地喊:“大爷,大爷,你能听见我的话吗?”闵大爷轻声地答应了,但口齿不清。医生掀开被子,要病人握握手,伸伸手,闵大爷都微微地动了几下;要他伸腿抬腿,闵大爷左腿动了几下,右腿则动弹不得。主治医生说:“病人恢复得可以。”他拍了拍杨铸钢的肩膀说,“小伙子,昨晚辛苦了。护士说,你又是洗又是擦,还按摩热敷,这很好。还要多陪他说话,帮助他抬腿,刺激神经传递。”

  杨铸钢说:“谢谢医生,你们辛苦了。”

  主治医生又对他的学生说:“看来我们已控制住了颅内出血,我们还要继续用药,慢慢解除对神经的压迫和损伤。”

  医生走了,护士开始忙碌,先是护士长带领一群护士查看整理房间和床位,然后是护士推着小车给病人打针、输液、配药。

  柯紫霞来了,同来的还有厂里职工退休室的两位主任。他们说:“我们是代表厂里前来看望闵大爷的,听医生说,大爷已脱离了危险,恢复得也可以。我们也对他们说,大爷的儿子是烈士,请他们一定尽力把大爷的病治好,大娘如果有什么困难,我们会尽量解决。我们是先来看看,随后还会有厂里的领导来看望闵大爷。今晚我们会派一个有经验的职工前来照顾闵大爷。这位是铸钢同志吧?昨晚辛苦了。厂里同意了柯紫霞的要求,你也在医院里照顾大爷,这样就有两个人值班了。”

  两位领导也俯下身子和闵大爷说话,闵大爷说了声“谢谢”。他们听了都开心地说:“看来闵大爷没有什么大碍了,柯紫霞你放心,药费暂时在医院记账,今后实报实销处理。”

  柯紫霞送走领导回来,婆婆对她说:“铸钢昨晚忙活了一晚,护士和医生都表扬了他,都说他是个好儿子。”

  柯紫霞说:“铸钢,你忙了一夜,现在回去休息,中午到家把我们的饭菜带来就行了。”

  杨铸钢说:“好吧,我回去了,你们要多跟闵大爷说话,帮助他伸伸腿,这是医生叮嘱的。”说完他走出了病房。

  杨铸钢到宿舍后没有休息,而是拿起鱼具到河边钓鱼。他今天的手气真好,在不到两个小时就钓到了三四斤大鲫鱼,回到柯紫霞家就要姨妈清炖了。他留下一半给孩子们吃,一半给紫霞他们拿去。吃完饭,湘花、湘江闹着要跟舅舅到医院看爷爷。杨铸钢说:“爷爷的病要安静休息,等爷爷好些了就带你们去。”他摸着他们的头说:“听话,舅舅下次一定带你们去。”

  杨铸钢赶到医院,问柯紫霞:“医生说闵大爷能不能进食?”

  柯紫霞说:“医生说可以,但不能吃油重的东西。”

  “正好,我刚钓了鱼,清炖的。闵大娘、紫霞,你们先吃,我吃过了。等你们吃完,我们一起给大爷喂点鱼汤喝。”

  大娘和紫霞吃完了饭,杨铸钢把闵大爷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闵大娘用汤勺子慢慢地给闵大爷喂鱼汤。紫霞则去锅炉房打开水,洗碗筷。闵大娘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喂了小半碗鱼汤。闵大娘对老头子说:“老头子,你进食了,没事了。”

  闵大爷露出了笑容,舌头不灵活地说:“这鱼汤真鲜,是铸钢钓的鱼,谢谢。”病室里的人,都说老人有这样孝顺的儿子儿媳,真好。紫霞红了脸,闵大娘笑盈盈未否认。

  不一会儿,厂办的黄秘书来了。他说厂长到市里开会去了,特委派他来看望闵大爷。他来到床边对闵大爷说:“大爷,是厂长派我来专门看您的,祝您早日康复。”

  柯紫霞给黄秘书倒了杯水,黄秘书说:“柯紫霞,你真是一个好儿媳,厂里都表扬了你。这五十元钱,是厂里的特殊慰问费。这点苹果是我个人看望老人的。这里多亏了杨铸钢帮忙,他真是我们的好兄

  弟。”

  杨铸钢说:“谢谢黄秘书大驾光临,也谢谢厂长和组织的慰问。”

  黄秘书说:“铸钢,你说什么大驾光临,我是什么大驾?”

  “你是厂长身边的红人,这就是大驾。”

  “好小子,你是我们厂里的先进工作者,技术革新的能手,我们是兄弟。”黄秘书说话谦和,人际关系好,厂里的年轻人都很喜欢他。

  黄秘书起身向闵大娘告辞,并说大娘上年纪了,让杨铸钢他们多干点,您就在家歇着,别伤了身子,说得闵大娘眉开眼笑。

  杨铸钢说:“黄秘书,我送送你。”黄秘书与柯紫霞握手告别。

  走出医院,黄秘书问:“柯紫霞那个姓曾的男朋友到这里来没有?”

  杨铸钢说:“没有,就因为这事怕已经吹了。紫霞要找一个能照顾孩子,又能照顾公公婆婆的人,有点难度。”

  “我看你们就是很好的一对,她干吗还要找别人呀,听说你为了她,把家乡的女朋友都说服了,你怎么不积极点?”

  “到底是当秘书的,消息灵通,连这事也知道。我是要帮助她,但她怕委屈了我。”杨铸钢说。

  “是你小子封建,没有大胆进攻,我看这一大家子硬是少不了你。听说你们是亲戚,你就这样心疼柯紫霞姑娘呀?”

  “不是我封建,是她不答应,我有什么办法,你有办法吗?领导出面恐怕才能说服她,我姨妈、她公公婆婆都喜欢我。”杨铸钢求黄秘书帮忙。

  “你小子送我,原来是找我帮忙。好,小弟有困难,大哥哪有不帮的道理!到时候一定要打酒给我喝。”黄秘书爽快地笑了。

  “那一定,再见。”

  又过了两天,厂里管女工工作的周主任也到医院看望了闵大爷。在她送周主任时,周主任果然做了她的思想工作。周主任说:“柯紫霞,你不仅是我们烈士的遗属,还是烈士儿女的母亲,烈士父母的儿媳,他们都是组织关照的对象。所以你肩上的责任重大,我们知道你这方面做得很好。你在择偶时把这些问题都考虑到了,对方要爱你的儿女,要照顾你的公婆。你觉得这样的人很难找,要我看,这样的人就在你身边,再好不过了,你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杨铸钢是一个很好的青年,你看他照顾你公公多贴心,湘花湘江也挺喜欢这个舅舅,我看你们这个家已经离不开他了。”

  柯紫霞认真听着周主任语重心长的话,句句敲打着她的心扉。她想解释点什么,但怕伤了领导的一片好心,只是低头认真地听着,最后表示谢意。

  闵大爷在杨铸钢、柯紫霞的精心护理下,经过半个月的精心治疗,病情已经基本好转,能在别人的搀扶下下床活动,能自己用汤勺吃饭。出院的那天,厂里派了车接闵大爷。在这前一天,柯紫霞就找公公婆婆商量,出院后老两口都到她家住,公公婆婆不同意。杨铸钢竭力劝说:“紫霞把房间都腾出来了,加了大床,两老不要辜负她的一片孝心。闵大爷还需要人照顾,分两处住,紫霞不放心,住在一起,彼此都有个照应。您老和乖孙子住在一起,天天看到他们,心里舒坦,病就好得快。”

  闵大爷听了笑眯眯地说:“铸钢真会说话,老婆子,我们就顺了紫霞的心意,到她那里住一段时间,看看我们的孙子。只是麻烦亲家母了。”

  就这样,车开到了紫霞家的楼下,楼下早就聚满了迎接闵大爷出院的邻居,不知谁还放起了鞭炮。人人都说紫霞是一个孝顺的儿媳,是年轻人的好榜样。他们也看到了杨铸钢搀扶着闵大爷下车上楼,有人说,这是一个多好的小伙子,紫霞还等什么呀,两人结婚算了,瞧这一家子多完美。

  铸钢扶着闵大爷进屋,就被湘花、湘江围上了,他们高兴地喊爷爷,忙过来用小手扶着爷爷在藤椅上坐下。姨妈也和亲家打招呼:“您出院了,我带着两个小家伙,脱不开身,也没有到医院去看您,真是对不起。”

  “亲家,您哪用说对不起,我还没来得及感谢您这位后勤部长呢。您一日三餐的饭菜做得那样好,不是您,我能好得这样利落吗?”

  “亲家,我们来添麻烦了。”闵大娘一进门就高喊着亲家。

  “亲家,添什么麻烦,我们就是一家人。紫霞给公公婆婆泡茶,铸钢放桌子准备吃饭。”紫霞的妈妈吩咐。

  这是一次值得庆贺的午餐,闵大爷出院,一大家子老老少少享受天伦之乐。在用餐时,闵大娘不停地向亲家夸铸钢和紫霞对他们的好,

  为了照顾闵大爷,铸钢端屎端尿,喂药按摩,十多天没有睡过安稳觉,人都瘦了许多,就是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

  经过这一次,柯紫霞感到这个家真的离不开杨铸钢了。但她又不知道如何面对姨父姨母。铸钢可是杨家的独苗,谁能保证我们的结合,后代一定健康?这也是铸钢所担心的事,难道他现在就不怕了?柯紫霞心里还是有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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