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燕子花开》第十六章 ||南县 彭中建

发布时间:2023-07-03 21:02 信息来源:南县人民政府 作者:彭中建 浏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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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花开》第十六章

  第二天,刘新明和袁放南乘车回到了边屏。经过昨晚的交谈,二人的感情又回到了原点。他们由相识到相知,又由相知萌生爱意。由于不同的经历,他们中止了相爱。袁放南尊重了刘新明的选择,她更敬重那不曾相识的神话般的女人,面对这样的女人,她无需和她竞争。一个乡下弱女子,把爱献给了两个男人,成就两个男人的事业,自己却一无所有,她心美人更美。如果袁放南是个男人,也一定会爱上她的,何况与她有过生死经历的刘新明呢?袁放南对刘新明的情感在内心世界掀起过波澜,但听完他们的故事,平静下来后,她对刘新明少了那份渴望,多了一份理解,与刘新明交往也变得坦然和清纯。

  刘新明对袁放南也有更深的认识。当他拒绝她的爱时,她没有半点大小姐的脾气,也没有哭哭啼啼,更没有抬出她父亲以前程相挟。而是胸怀开阔,善解人意,甚至还答应帮他找土改的政策资料,真是难得的知己。

  刘新明回部队后,就到连队报到。袁放南作为记者,继续留在部队工作。

  当晚,刘新明被通知到连部。连长赵志刚、教导员李进城找刘新明谈话。赵连长对刘新明说:“刘新明同志,经过三年考验,你已是一个合格的战士,业务能力很强,又是积极分子,连队支部研究将破格提拔你为副连长,今晚就填写有关资格审查表。”

  李教导员递给刘新明几张干部资格审查表说:“小刘,对于如何填,我就不用多说了,你一看就明白。我只一个要求,就是真实,不要向组织隐瞒任何问题。这反映你是否对党忠诚。所以你一定要严肃对待。如家庭成员,就要填祖宗三代是什么成分,解放前干过什么,是否参加过反动党团组织。社会关系,就是父亲那边和母亲那边的亲戚。三是个人简历,从读书时填起,什么时候入团,文化大革命时参加过什么组织。还有未婚妻的问题也要填写清楚。就在这里填,一个小时交卷,行吗?”

  刘新明站起来向连长、教导员行了个军礼,“没问题。”

  刘新明填到未婚妻一栏时停下笔来,应该说目前他还没有未婚妻,他可以不填。但他觉得要填,一是要对党忠诚;二是通过填表,把问

  题反映上去,看周白云的出身对自己到底有多少影响。就是不被提干,他也要试一试。

  周白云,女,二十二岁,家庭成分,漏网地主,是他的同学、女朋友,现在还不是未婚妻。

  在备注栏中,他详细说明了周白云如何被划定为漏网地主的过程,并恳请组织调查核实。

  填完表后,刘新明如释重负,他觉得轻松了许多。

  过了十多天,刘新明又被赵连长、李教导员请到了连部。他们没有谈他提干的事情,而是询问了他回家探亲的情况。刘新明实话实说,一五一十作了汇报。

  赵连长听了后正色地说:“看来,你还算老实。今天团部转来两封信,一封是表扬信,公社表扬你探亲时积极参加劳动。另一封是群众来信,反映你探亲期间打架,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表扬信我们暂且不说,打架的事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

  刘新明虽然被连长训斥,心里有些紧张,但很快镇定下来,从容地对连长说:“既然公社肯定了我是一个不忘劳动本色的好战士,同样他们对我打架的事也是知情的。如果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公社肯定不会写表扬信。那封群众来信是否署名?”

  李教导员说:“没写姓名,只写了革命群众,你有何解释?”

  刘新明说:“不敢写实名,就是匿名信。说明写信人做贼心虚,他是污蔑,恳请领导调查。”

  李教导员拍了拍刘新明的肩膀说:“小刘,很会说话,滴水不漏,我们也是这样看的。当然我们相信公社。那封匿名信不靠谱,你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报告领导,我未得罪什么人。我猜那写信人是李卫兵,文化大革命初期的造反派,曾参与打砸抢。他写的信肯定有许多错别字。”

  赵连长饶有兴趣地说:“刘新明,我越看越觉得你不简单,没有看信,连错别字多都知道。”

  “他就是那个德性。”

  “说得好,那我问你,在文化大革命中,你和他不是同一个造反派,

  所以你们结下怨。”

  “没有,文化大革命时,我毕业回家务农,没有参加造反行动,因为要天天出工挣工分,没有时间到社会上鬼混。后来我们在砖厂组织青年社员读书识字,这人就领人烧我们的书,因此我们就揭他的短。正好上面查‘三种人’,他给撞上,被开除出公社革委会。”

  李教导员说:“你说得不错,你和同学在家乡做了许多有益工作,这在当兵材料上有所反映。组织会相信你,你也要相信组织。不过你的干部审查材料提到的周白云,是同学、女朋友,但不是未婚妻,漏网地主出身。我就不明白,既然不是未婚妻,为什么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填在表中?这样的事别人躲都来不及,你真是愚蠢到家了。材料递上去了,是否黄了,我们没法知道。”

  刘新明心情十分沉重地说:“连长,教导员,感谢你们,感谢组织对我的培养。我只能对组织实话实说。周白云是个好姑娘,她为了爱人上大学而离婚。我想娶她,她为了我的前途同样也不同意。她家的漏网地主成分存在疑点,恳请组织调查,这样她就解放了。我这样做,是为了帮助她,至于对我提干有何影响,我没有考虑。”

  赵连长、李教导员佩服刘新明是个有血性、重情义的男子汉,他们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教导员说:“战士们都说你和袁放南在恋爱,要知道她大有背景,对你的前途大有帮助,难道你不知道?难道她不漂亮?难道你不爱她?”

  刘新明几乎被这些追问问倒了,但他还是镇定地说:“二位领导,谢谢你们的关怀。事实上从一开始我就向袁放南交代了这一切。如果我看到周白云幸福,我与袁放南就可能成为恋人,可周白云这个情况,我就下决心要娶周白云为妻。下火车后,我到袁放南家吃饭,才知道她是杨司令的女儿。”

  “她是杨司令的女儿,怎么姓袁呢?”

  “她是跟母亲姓。”

  “原来是这样,那你是吃错药了吗?这样好的机会让你丢了,你是如何向袁放南交代的?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刘新明还是那句话:“实话实说,袁放南尊重我的选择。”

  赵连长、李教导员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半天也没说话。后来教

  导员说:“你小子,让我说你什么好?说你有骨气、不投机、高尚?还是说你死心眼、愚蠢?但我还是很佩服你。”

  赵连长也叹息道:“你好自为之吧!我们能帮助的,一定会尽力,放心吧。”

  刘新明敬了一个军礼,走出了连部。他感谢连长、教导员的理解,他想一切顺其自然,准备接受不能提干的事实。

  一个月后,刘新明提干的审批意见是“待定”。这让连长感到惋惜,让战士们感到惊讶。刘新明却显得很平静,他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赵连长找李教导员商量,要一起到团部去说明情况,争取刘新明提干。他们找到团长,团长告诉他们:原打算破格提拔刘新明,不想送来的材料中冒出一个周白云,与他关系不一般,出身是地主,他认为存在疑点,请组织调查。所以他的提干就写成了“待定”。另外,那封群众来信,你们是如何处理的?

  李教导员说:“那是一封匿名信,欠真实,公社革委会的表扬信代表了一级组织,对这件事一定是知情的。那件事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所以我们采信了公社的表扬信。还有刘新明为了周白云而拒绝了袁放南,还真有担当。”

  团长说:“你们知道袁放南是谁的女儿?”赵连长说:“刘新明说她是杨司令的女儿。”

  团长听了哈哈大笑,说:“刘新明这小子果然与众不同,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这就是军人的风格。”

  政委也说:“这小子演讲也与众不同,别人大谈做好人好事、刻苦训练、忠于祖国。他却大谈御敌于国门之外,士兵练兵时要站在国家层面想问题。他真是可造之材。不想他感情出了问题,可这家庭出身的问题是地方上的事,还关系到当前的路线,我们不好插手。难办呀!”

  团长摸了摸头,对政委说:“我们向师部报告,说明刘新明的真实情况,人才难得,要求特殊对待。第二,《军区战报》要搞军嫂的报道,我建议让袁放南到湖南采访,顺便调查一下周姑娘的情况。如果周姑娘表现突出,刘新明提干也不存在问题。但这事让杨司令知道了,那会怎么样呢?”

  政委说:“不会有问题。司令民主得很,大将风度,区区小事,不会放在心上的。”

  袁放南接受任务后,就回了家。母亲见女儿回来,高兴得不得了,只问女儿晚上想吃什么东西。袁放南搂着母亲的脖子说:“我最爱吃您的红枣炖鸡。”

  母亲高兴地说:“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妈给你炖就是。小刘拒绝了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怕什么?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我们还是好朋友,这次出差就是到他们家乡去,顺便了解一点情况。”

  母亲说:“我女儿大度,这我就放心了。”

  “妈妈,你没有把我的事告诉爸爸吧?”

  “他整天忙得很,哪有机会跟他说?你自己亲自对他说吧!”

  “如果爸爸生气,怎么办?”

  “你爸有那样小心眼吗?你跟他选主要的事讲,至于详细情况,我慢慢跟他说。”袁放南高兴地拿妈妈的手亲了一下:“还是妈妈好。”

  晚饭时,袁放南听到脚步声,就知道父亲回来了。忙开门大声叫:“爸爸,您回来了”

  “唉呀,我的宝贝姑娘回家了。”杨司令高兴极了。袁放南接过父亲的公文包,递上拖鞋,随后泡了一杯热茶给父亲,说:“爸爸,看您挺忙的,连跟妈说话的时间都没有,您可要注意身体。”

  “到底是女儿关心我,是没有多少时间陪你妈说说话了,看来你有事要妈替你说?”

  “那你猜我有什么事?”

  “是不是要准备结婚了?”

  “恰恰相反,我们分手了。”

  “这小子没看上你?”

  “不是。”

  “是我当司令的吓跑了他?”

  “爸,您太高估了自己了。”

  “你就别卖关子了,人家都不要你了,你半点委屈都没有?这小子敢欺负我女儿,我有好果子给他吃!”

  “爸,您别耍司令威风。您听我说。”袁放南向父亲讲述他们为什么分手的原因。

  “听起来,挺感人,挺浪漫的。”杨司令深思地说:“孩子妈,你看女儿是不是成熟了,学会成全别人了。这很好。小刘也很特别,不做将军女婿,反而爱上一个乡下丫头,实属难得。放南你支持他,我们也就支持他。”

  司令又对夫人说:“你参加过土改,土改时划定的成分,‘四清’是不是要重新划?”

  母亲说:“应该不会吧!”

  司令又说:“这年月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运动时随便给人家扣帽子。幸好军队没有乱。”

  袁放南乘机问:“土改的政策是怎样的,成分是怎样划分的,有这方面的资料吗?”

  母亲说:“我书架上有一本《土改政策文件汇编》,你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父亲说:“放南,你想干什么?”

  “替那周姑娘申诉呀!”

  司令严肃地对女儿说:“你做什么我不反对,可决不能打我的牌子在外面张扬。”

  袁放南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说:“爸,我知道,低调,低调,绝不靠你们吃饭。我能自食其力。”

  袁放南先后在长沙、岳阳等地采访,写出多篇拥军优属的报道,也写了许多军嫂勇挑家庭重担的故事。战士们竞相传阅,感动万分,决心保卫边防,苦练本领,把功勋章寄给爱人,作为对爱人最好的报答。

  袁放南来到了滨湖县牛尾镇,她朝周白云的学校走去。刚进学校就听到一位女老师在带读英语课文,发音准确,音色柔美。她跑过去一看,教室里除学生外,后排挤满了听课的老师,原来是县教研室在这里举行英语公开课,上课的正是周白云。她在窗外偷偷地听着,看清了周白云的样子,顿时眼前一亮,果真是一位美女,衣着朴素得体,亭亭玉立,仿佛一支出水芙蓉。听课的教师不时点头微笑,看来很欣赏周老师的教学。

  下课铃一响,袁放南等周白云刚出教室,就用英语对周白云介绍说:“周老师,你好,我是刘新明的战友,见到你真高兴。”

  周白云也很客气地握着她的手用英语说:“欢迎你,见到你我也很高兴,你的到来让我们这里蓬荜生辉了。”

  袁放南又说:“你的课,上得真棒!”

  周白云也从容不迫地说:“乡下的学校,乡下的老师,怎能和大城市的相比。”

  县教研员上前与袁放南握手,邀她参加评课会,袁放南欣然接受。

  在会上,老师们对周白云的英语教学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也对学生的学习效果给予了充分肯定。尤其是学生的口语能力强,这在一个公社初中是难能可贵的。县教研员作了总结性发言,除肯定周老师的教学外,还对她俩全英语对话给予了充分肯定,并代表全体老师向袁放南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和感谢。

  袁放南也开朗地说:“不速之客,有些冒昧,想不到这里也藏龙卧虎。刚才班门弄斧,见笑了,不知周老师毕业于什么学校。”

  周白云听她如此一说,脸一下子红了说:“我初中毕业而已,实在是无牛作了马耕田,让您见笑了。我只是一个代课老师,新老师一来,我就要下讲台了。我只求不误人子弟就行了。”

  周白云谦虚认真的态度让老师们为之困惑,这样好的老师怎么是代课教师呢?县教研员站起来说话了:“周老师谦虚了,你自学成才,英语水平早已是大专以上水平,教学思想、教学能力在全县也是上等水平。至于编制问题,回县后我一定积极地争取,如果你下讲台了,这是教育的损失。”

  听了教研员的话,袁放南率先鼓掌,全场掌声一片。

  这一天袁放南住在周白云的学校。吃过晚饭后,周白云带她来到了刘新明家。她们刚进门,刘新明的妹妹刘新英跑到跟前,大声喊道:“妈妈,来客人了。”然后对袁放南说:“你们的英语对话真好,把同学们给镇住了。我们猜你是解放军里的翻译。”

  袁放南高兴地说:“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可不是翻译,我和你哥是战友。”“啊,我哥的战友!妈妈,我哥的战友来了。”

  刘母出来了,说:“二位坐,我去倒茶。”周白云忙说:“大妈,这位是新明的战友,特来看望您的。您陪她聊吧,我来泡茶。”

  袁放南拉着大妈的手说:“您好,见到您真高兴。”刘大妈见儿子的女战友到家了,高兴得不得了,也不知说什么才好。随口说了一句:“儿子回家时说,要带一个女战友回家,不想这么快就来了。”此话一出,说得袁放南脸都红了。周白云听到了大妈的话,看到袁放南窘迫的样子,上前说:“袁同志,请喝茶。”

  袁放南回过神来说:“大妈,我是到这里出差,顺便来看看您的。你们一家人都好吗?”

  “托你的福,我们都好。要新明放心,在部队好好干,周老师你陪客人说说话,我去做饭。”袁放南拉住大妈说:“大妈,我们吃过了。”“那好,明天一起到我家吃早饭。”“大妈,明天我还有别的事,不麻烦了。我这里带来了两包昆明酒药,去风湿的,您二老每天喝点,效果不错。”“真客气,我就收下了,你们不吃饭,明天我煮点茶盐蛋,你在路上吃。明天我叫新英送过去。”新英学着敬了个军礼说:“保证完成任务。”袁放南摸着新英的头说:“真是一个活泼的孩子,今后跟你哥一样有出息。”

  刘母送她们出了门,望着她们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两个多好的姑娘。”

  晚上,袁放南留宿周白云学校,两人一见如故。袁放南说:“刘新明经常谈起家乡的故事,谈起你们同学的故事。我被他那种对家乡的热爱、对同学友情的怀念所感染。最让我感动的是你,为了两个男人的前程,默默地牺牲了自己的一切,他说你有爱与被爱的权利。”接着袁放南详细讲述了她来这里的原因。

  周白云听着,听着,感觉一股暖流进入心房。不是刘新明,还有谁会在提干时把她扯进去,这岂不是断送自己的前程。她也意识到袁放南与刘新明不是一般的战友关系。如果不是自己的存在,他们早就成了一对。这对他实现梦想很有帮助,而自己只是累赘和麻烦。想到这里,她哽咽地说:“袁同志,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也谢谢你无私的帮助,刘新明真是个智力障碍者。你回去时帮我转告他,我是不会同意的,他也别等了。他应该找一个条件更好的人,这样对他的事业才有帮助。”

  袁放南见此情景,心生无限同情。这有爱而不敢爱的周老师多痛苦,她也懂得了刘新明深爱着周白云的原因。这种爱是以牺牲自己为代价,一个为承诺而坚守,一个为对方前程而拒绝,她敬重这对有真爱的男女。她拿起手巾擦着周白云的泪水说:“听了你的表白,我很感动,难怪刘新明不顾一切爱着你。我想,家庭出身不应成为你们相爱的障碍。好多领导都不是工农阶级出身,他们的爱人也有好多不是工农阶级。你的出身问题会搞清楚的,放心,我们会帮你申诉的。”

  周白云听到这里转悲为喜,激动地说:“好,我一切听你的,太谢谢你了。”

  袁放南开朗一笑,说:“谢我什么呀,咱们是朋友嘛。不说这些,说说你们同学们的故事吧,有时间带我见见他们。”

  两个有着不同经历的女孩,此刻已成了知心姐妹。

  第二天,周白云准备带袁放南去她家所在的烂泥湖大队。周白云见下小雨了就劝她别去了,袁放南说:“我的时间紧,今天是星期天,正好你不上课,明天你又没时间了。今天去了,找一些熟悉你家情况的贫下中农开个座谈会,我好向部队汇报。”“下雨了,我去借一双套鞋给你穿。穿皮鞋是不能走路的。”

  在路上,袁放南还兴致勃勃,欣赏着田园风光。这时正是早稻吐穗扬花的时候,她问道:“那稻穗上的白点点是什么?”“那是稻花。”“真神奇啊,花这么小,却育成了大米,不可思议。”周白云纠正说:“不是米粒,是谷粒。谷粒脱壳后才成米粒。”“是吗,我还真不知米是怎么来的。听刘新明说,农业劳动很辛苦,背木犁呀、双抢呀一干就个把月,手脚都发烂。是这样的吗?”“是这样。”“那你会插田割禾吗?”“我是农村长大的,这些活必须会。”“那你真了不起,你们真的很辛苦,看到这么望不到边的稻谷,要收获上来真不容易。真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呀。”袁放南说着话,忘记了看路,向前一滑,身子向后一倒,幸好周白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袁放南才没有跌倒,只是身后沾满了泥水。

  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行,越往里走,烂泥越深。袁放南开玩笑地说:“这就是烂泥大队的名字来由?”“是的,还有,

  我们这里有一个大湖,合起来就叫烂泥湖。瞧前面,那里就是。你看到荷叶、荷花没有?”“那我们快走,看荷花去。”

  走了一会儿,她们来到湖边。袁放南高兴地说:“这里真美,比昆明湖还美。荷叶田田,荷花亭亭玉立。周老师,把你比作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再好不过了。”“过誉了,把我看成正常人就够了。”“对不起,让你伤感了。”“没有,我们已到了烂泥湖大队,再过几个屋就是支书家了。”

  很快到了支书家,支书正好在家。周白云向支书介绍了袁放南。又对袁放南说:“袁同志,你有什么事就跟支书说,我走了。”她又对支书说:“支书,这是袁放南的中餐费,请您安排一下,我回家一趟,下午我来接她一起回去。”

  袁放南的调查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大队的支书组织了多名老农开座谈会,其中有土改时的贫协主席和几个土改的根子。详细谈了周白云祖父周岳山到父亲周春生在解放前的家庭经济变化情况,袁放南作了录音和文字记录,并请支书和老农们在文字记录上签了字,支书又加盖了公章。袁放南和大家一起拍了纪念照,说回去冲洗后给支书寄来,每人一张。袁放南与农民近距离交流,农民的善良朴实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下午,袁放南回到庆丰学校,又请李校长组织学校老师进行座谈,详细询问了老师们对周白云现实表现的评价。晚上,她拿着这些座谈调查材料到庆丰大队支部和公社文教办开出了证明意见。

  回到周白云宿舍,袁放南对周白云说:“周老师,我生活在城里,毕业就参军,对社会对农村一点都不了解,难怪我爸爸说现在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农村,第一次在农民家里吃饭,体验了农村的生活,对我触动很大。中国农民的生活是那样的艰难,但又那样的勤劳善良纯朴,中国的农村问题、农民问题真是很多。周老师,你和你的同学不简单,你们是农村解放的新一代,有文化,有抱负。你们不管处在什么环境下,都努力地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我很想见见你们的同学。”

  周白云深深被袁放南的热诚所感动。她说:“那好,明天下午我带你到南山纺织厂见见我们的同学。”

  “那太好了。”

  在南山纺织厂欧阳盈月的宿舍,周白云介绍说:“这位是刘新明的战友,袁放南记者,专程到我们这里采访,顺便到刘新明家看看。这位是我的同学欧阳盈月,我们班的大作家。”

  欧阳盈月上前握着袁放南的手说:“欢迎你,记者同志。”

  袁放南也说:“见到你真高兴,多好听的名字,人如其名。”

  周白云对欧阳盈月说:“袁同志想见刘新明的同学,我就带她来了,给你添麻烦了。”

  “那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白云你做饭,我去买菜,顺便通知张小雨、杨铸钢,盛建强你通知没有?”

  周白云说:“通知了,他马上到。杨铸钢怎么也在这里?”

  “他是要到衡州车辆厂搞支援,明天去长沙,再到衡州。”欧阳盈月说着出了门。

  最先到的是张小雨,他进门主动地跟袁放南握手,然后说:“迎接远到的客人,我叫张小雨,看来刘新明要提干了。”

  袁放南吃惊地说:“他写信告诉你了?”

  “没有,他为人低调,信中从未提过。喜报都送到他家了,他在信中也不说一声。”

  “难怪刘新明说你的逻辑推理能力强,我说你是中国的福尔摩斯。”

  “没有的事,随便猜猜而已,也是找个说话的由头。我想你不是军医,也不是部队的接线员,她们是不能随便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的。你一定是部队的文职人员。现在到刘新明家乡干什么呢?一定是了解刘新明的情况。现在你又和周白云在一起,那这件事一定与周白云有关。由此我推断刘新明一定是要提干了。”

  “你说的没错,难怪刘新明说没有你解不出的几何题,刘新明还相信了你的一切推断,决定了他人生的选择。”

  在厨房做饭的周白云听到这里,忙出来说:“袁同志,别听他的瞎吹,都是算命先生的胡扯。”

  张小雨忙说:“我什么事都不知道,我也不会乱讲,祸从口出的

  道理我知道。”

  袁放南看到了周白云紧张的表情和张小雨的遮掩,从而印证了刘新明对她讲的故事,一切都是真的,她佩服张小雨的推理能力。她问张小雨:“你认为刘新明这回能提干吗?”

  张小雨谦虚地说:“刘新明远在千里之外,我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提干是部队领导的事,我怎么知道?人的才智有三种:心灵、手巧、人和,他是人和领先。他的梦想是当名军官,所以提干是他的追求。而且他襟怀坦荡,忠诚无私,敢于担当。他这几点会很得领导的赏识,即使有些小问题,也会得到领导的谅解。他天生就是一个组织者,凭他的志向和能力,提干没有问题,而且还有你的帮助。你说对吗?”

  袁放南很欣赏张小雨的分析。她说:“你分析得一点没错,至于我的帮助,就谈不上了。我相信领导对他会有一个公正全面的评价,但现在有些事也很难说。比如你和刘新明一同出黑板报,部队看上了你俩,却只招了刘新明,不就是一个例子?”

  “这也好呀,两人选一人,他比我更适合在部队发挥他的才能。刘新明把什么都同你讲了,看来你们交往可不一般,所以刘新明提干离不开你的帮助。我说没错吧!”张小雨和袁放南越说越投机。

  欧阳盈月买菜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个姑娘端了一盘菜。欧阳盈月一进门就嚷:“张小雨在这里吹什么牛呀!这么欢势。”

  端茶的姑娘不等他们讲完话,对张小雨瞟了一眼说:“他有什么好说的,见了漂亮姑娘就滔滔不绝。”她讲的是地方话,袁放南什么也没有听懂。

  这姑娘就是贺旭云,她见欧阳会计下午买菜,知道她家来客了,就从副业队食堂端来了一盘炖鱼。不想在这里碰到了张小雨和一位不相识的女战士说话,而且说得很投机,心里不舒服,就冲了他一句。张小雨一下子脸都红了,他对贺旭云说:“谢谢你送来了炖鱼,贺旭云,这位是刘新明的战友袁放南同志,这位是刘新明的小学同学。”袁放南主动上前和她握手。贺旭云不好意思地伸手说:“我的手很脏,让你见笑了。”握手后她又冲张小雨一句:“什么同学,为什么要加小学二字?真气人!欧阳会计,我走了。”张小雨正要说什么,贺旭

  云早出了门。

  不一会儿,盛建强、杨铸钢也来了。袁放南高兴地说:“你们一个是农业技术员,一个是机械技术员,尤其盛建强不简单,改进和培育了两个水稻优良品种,中国人吃饭的问题就靠你们了。”盛建强憨厚地笑着说:“我一个和泥巴打交道的,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主要靠政府有个好的农业政策。”

  杨铸钢也接着说:“盛建强说的没错,我们的工业农业、科学技术是一个方面,党的政策才是大局方针。”

  袁放南说:“在部队,我总认为刘新明与众不同,今天与你们相见,原来你们都与众不同,有理想有抱负,但愿我们国家会朝这方面发展。”

  周白云从厨房出来,收拾桌椅招呼大家吃饭。欧阳盈月端菜上桌,张小雨搬了一把椅子请袁放南上坐,以示客气。

  男同志倒上了白酒,女同志倒上了啤酒。他们一同举杯欢迎袁放南的到来,为了共同相识干杯。席间,张小雨说:“我们这次聚会是军民的结合,也是城乡结合。袁同志能和我们这些泥脚子一起吃饭喝酒,让我们刮目相看。从你的名字上看,你爹妈一定是军人,你是在解放大西南时出生的,所以叫袁放南。我们都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但我们的经历却大不相同。当我看到你军裤上的泥点,我就猜到你们昨天下雨去了烂泥湖大队,你把我们当朋友,令我敬佩。”

  周白云说:“小雨,喝了酒就高谈阔论,你怎么知道我们去了烂泥湖?”

  袁放南听了周白云这样一问,对张小雨说话的意思全明白了。她说:“你真是一个分析评论家,和刘新明第一次谈话时,他也猜到我的名字含义,今天你也这么说,看来你们这些同学真是心有灵犀。刚才盛建强、杨铸刚对工农业的看法也一样,我们都是解放牌,但你们是解放牌中的精英,能和你们在一起,真是感到高兴。我生活的条件、成长的条件确实比你们优越,但我的社会实践锻炼少,社会阅历也少。我是社会大学堂的小学生,我是来向你们学习的。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和人民同命运,共呼吸。过去在连队基层生活,写了不少报道,但那只是社会的小部分,

  我根本没有看到过中国农民的生存状态。这是我的缺点,所以我离优秀记者相距甚远。你们生活在乡下,虽然很艰苦,可农民给了你们丰富的营养,你们的梦想比我更坚实,你们不要把我与你们分开。最后请张小雨回答周老师的问题。”

  袁放南的话刚落音,同学们不约而同地鼓掌,连声叫好。他们深深地被袁放南的谦和、坦诚感染。欧阳盈月有感而发:“听了袁同志的话,受宠若惊,看来我们有缘,希望以后加强往来,加深友谊。至于张小雨讲的那些东西,纯属瞎猜,不足为奇。”

  袁放南说:“好的,为发展我们的友谊干杯。”大家又一次欢笑地把杯子碰到一起。袁放南继续说:“刚才张小雨可不是瞎猜,他全说对了。”

  周白云说:“那也是歪打正着。”

  盛建强、杨铸钢也说:“他就是爱瞎琢磨,推理不等于现实。如果让他当警察,也是一个夸夸其谈的家伙。”

  张小雨在群起而攻之下,一言不发。袁放南却说;“不是这样。刘新明很相信他的推理。刚才和他交流,我也对他严谨的推理心悦诚服。他是你们中的奇才。”

  “说他有才一点不假,有时候他总落在我们后面。”盛建强说。

  杨铸钢马上问:“盛老兄,有这事吗?”

  “狗婆的,还不相信,有呀。上初中时李老师总是把成绩差的放在前面报,以减轻成绩差的同学的压力,所以我总在张小雨的前面。”

  此话一出,大家都开怀大笑。可张小雨没有笑,因为那是过去的事,与现实无关。欧阳盈月见他不语不笑,知道他心中有失落感。忙说:“你们别说了,张小雨喝了这杯酒还要回答袁同志的问题。”

  张小雨见只有欧阳盈月能懂得他的心思,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我见周白云、袁记者的裤子上都有许多泥点,而且带白色。所以我推想她们昨天去过烂泥湖。只有那儿的泥才带白色。袁同志去干吗?一定与周白云有关,调查她的出身情况,帮助周白云,间接地也在帮助刘新明。我没说错吧?”

  张小雨此言一出,大家都明白了,袁放南此行目的并不是顺道看

  刘新明的父母。大家不得不佩服张小雨的聪明。

  袁放南见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说:“我了解的情况,与刘新明在政审表反映的情况完全一致。周白云家庭出身不是漏网地主,而是土改时的下中农成分。当然我们部队不能干预地方的事,周老师要将成分改正过来,还得靠自己向政府申诉,我这里有一本土改政策文件,你们可以参考。这事还需大家的帮助。我回部队汇报后,部队可能会把有关材料寄给你们县的人武部。”

  大家听了袁放南的话,都为周白云高兴。周白云激动得流下了热泪。欧阳盈月拉着周白云的手说:“你掉什么泪,多亏了袁同志,但申诉材料不能由你写,只能由你哥写。”

  “我哥又不认识几个字,怎么写?”周白云急了。

  张小雨说:“这好办,我来写,你哥抄一下。”

  欧阳盈月说:“那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她哥抄了后,底稿一定要烧了,以防不测。大家都不要张扬,向上递材料的时间选在部队把材料寄到县人武部后。白云,你看行吗?”

  周白云站起来谢谢大家的帮助。袁放南对欧阳盈月缜密的办事风格很佩服,但是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谨小慎微。

  第二天,袁放南与杨铸钢一同乘轮船去长沙。到长沙后袁放南乘火车去昆明,杨铸钢乘车去衡州,到那里参加电力机车的会战。柯紫霞、闵正文就在这个厂,他又可以见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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