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花开》长篇连载||南县 彭中建

发布时间:2023-04-28 10:43 信息来源:南县人民政府 作者:彭中建 浏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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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花开》长篇连载

     第十章

  张小雨回到工棚,已经很晚了。大伙儿都睡了,只有杨木匠和李瓦匠在悄悄地说话。张小雨轻轻地上床,他没有开灯,怕影响别人睡觉。他打着手电筒,打开欧阳盈月给他的日记本,见到了他久违的、熟悉的字迹,阅读了一篇题为《丫丫的遭遇》的故事。

  丫丫在湖区的一个小镇长大。早年父亲病逝,母亲是镇上火柴厂工人。母亲茹苦含辛地哺养丫丫和小妹,过着十分艰难的生活。后来母亲患上肺结核病,工厂照顾她,就让她把糊火柴盒的活计拿回家做。从此,母亲、丫丫和小妹,一起糊纸盒,每月可挣三十元左右,除去母亲的药费,勉强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火柴厂有一位年轻的小伙子,叫谭宏伟,比丫丫大五岁。谭宏伟自幼失去父母,是个孤儿,是火柴厂的阿姨们把他带大的,十多岁就成了火柴厂的一名工人。他为了感谢丫丫的母亲对他的照顾,跟丫丫家走得很近。自从丫丫的父亲去世后,他就包揽了丫丫家所有重体力活。他叫丫丫的母亲为阿姨,丫丫和小妹叫他宏哥。丫丫毕业后,没有去复课闹革命,在家帮助母亲糊火柴盒,她是一个酷爱学习的女孩,晚上照常读着她喜爱的书籍。丫丫失学一年多后的一天,小镇热闹起来,在镇革委会门前停着两辆卡车。镇上的知识青年,胸戴红花,背着行李,提着装有脸盆等日用品的网袋,一个个精神抖擞。车两旁站满了欢送的人群,敲着锣,打着鼓,挥舞着红旗,还不断地呼喊着口号。前来送行的有知青的父母、兄弟、姐妹,整个场面充满了激情。丫丫也在卡车上,她同样充满了激情,她要和车上的知青一起到县农场去插队。在小镇上长大的十七八岁的青年,憧憬农村那广阔的天地,那里是荷叶田田的地方,那里是稻浪滚滚的地方。鱼米之乡,瓜香遍地。早晨的红日,傍晚的炊烟,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他们可以尽情享受大自然的乐趣,尽情地享受集体劳动的欢歌笑语,尽情地享受摇着蒲扇数着星星的宁静夜晚。这幅美好的乡村画卷是护送的干部给他们描绘的,也是他们所向往的未来。送行的锣鼓让他们激情澎湃。丫丫也一样,她虽然受到大伙儿高昂的激情所感染,但她还有许多的牵挂,有病的妈妈、年幼的小妹都需要照顾,一想到这些,心里还是很辛酸。母亲因病没有为她送行,只有宏伟哥带着小妹前来送行。憨厚的宏伟哥一路上没有说半句话,直到车开的刹那间才说:“丫丫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阿姨和小妹的。”

  汽车开动了,锣鼓声渐渐地消失了,无忧的青年在车上说说笑笑,有时还激情地唱起革命歌曲。只有丫丫在车的一角,怀抱着行李,思念着小镇,思念着亲人。

  汽车一路颠簸,到天黑才到达县农场总场。农场招待所准备了晚饭,总场的领导说了一番欢迎和鼓励的话,并安排了晚上的住宿。他说:“今天已晚,大家不能到各分场去了,这里一下子来了几个镇的知青,招待所实在安排不下,就委屈大家在礼堂就寝。女知青在舞台上就寝,男知青在台下就寝。外边有一垛稻草,大家选用干草开铺。希望大家发扬革命光荣传统,艰苦奋斗,稻草为床天作被。”

  但实际上,开铺的稻草并不干燥,还散发着一种难闻的霉气。等丫丫她们用水的时候,已经无热水可用,只好用冷水解决个人卫生问题。她们俩人一铺,用一人的被子垫,另一个人的被子盖。

  就寝时,台下的男知青吵闹不停,调皮的男知青还说起了脏话。丫丫睡下,一股难闻的霉味很刺鼻。知青们谁也不说,他们怕被人说成是资产阶级的臭毛病,没有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的决心。丫丫还是睡着了。可半夜听见一个女知青尖叫,大家都醒了,忙问怎么回事。“有老鼠,有老鼠,它咬我的鼻子。”女知青听了毛骨悚然地缩成一团。台下几个男知青要上台来打老鼠,却被女知青轰了下去。

  第二天,丫丫和青青、和和、美美四个女知青分到了离总场五里的三分场。接待她们的是三分场的赵队长。赵队长中年人,看上去就像他们的父亲。赵队长领着四位女知青来到三分场的队屋,也就是乡下的茅仓。那是一个很大的晒谷场。茅仓在晒谷场的北边,坐北朝南,是五间瓦房,其中一间是会议室。赵队长听说有四个女知青分配到他们分场,就叫人腾出了会议室,给知青做宿舍,并派人垒起了四个砖床,上面放上木板。会议室的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留下来给知青用。赵队长说,因为时间紧,还来不及做单人床,要知青临时用一段时间,今后一定会给大家做好。

  赵队长又领知青看了厨房,那是在五间平房的西头搭起的一间偏房。赵队长说:“这是新搭起的土坯茅屋,做厨房用够了。灶是新垒的,就烧禾场的稻草。炊具、碗筷也添置了一些。这位是李娭,今天给你们做中饭,晚饭开始就靠你们自己轮流做了。下午你们用不着出工,

  开好你们的铺,熟悉队里的环境。明天起我会派一些轻活给你们干。你们看行吗?”

  四位知青见队长平和客气,大大地减轻了他们的陌生感。她们齐声说:“谢谢赵队长的关心,谢谢贫下中农给我们做的这一切,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我们会积极劳动的。”

  一会儿,李娭的饭做好了,她要赵队长和知青一起吃饭。赵队长说:“我还有事,李娭代我陪大家就是了。”接着赵队长问她们由谁为头,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他。三位知青都推丫丫为头,说丫丫能干。赵队长对丫丫说:“丫丫,是这样,你们新来,这段时间我会安排各户轮流给你们送小菜,茅仓对面划了块地给你们种小菜用,今后就靠自己种菜了。食用油每月给你们配两斤,人均半斤,这比社员标准高。你们年纪轻轻,还是孩子,从镇上到乡下一定过不惯,慢慢来。我就只能给你们做这些了。”赵队长很有人情味,知青们都很感动。但今后一切都要独立生活了,四人中除丫丫和油盐柴米打过交道,另外三人在家里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街上妹子。

  吃中饭的时候,李娭一口一声夸街上妹子长得漂亮,细皮嫩肉的,哪里干得了乡下的粗活,真是难为了。上面有政策这有什么办法,今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她,或许能帮上忙。四人看着慈祥的李娭,一下子心都软了。昨日憧憬的蓝图不见了,心中的豪情壮志也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实实在在的生活。对她们来说,吃饭、睡觉都是难事,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生活中的一切琐事都要她们自行解决。赵队长为她们操办的这一切,细心吩咐的这一切,她们哪里想到过?

  第二天,她们四位知青就开始出工。赵队长派她们干的是最轻松简单的活——踩青。她们每人拄着一根竹棍,打着赤脚把犁坯中间的绿肥踩下去。她们被李娭言中了,细皮嫩肉的,干不了乡下的粗活。这时已是阳春三月,可她们一下田,水冰冷冰冷的,拄了竹棍,还是走路不稳,深一脚,浅一脚,全身上下溅满了泥水。美美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急得哭了起来。丫丫上前把她扶起,说:“美美,你回去,换衣服,准备中饭。”美美说:“我哪会做饭呀!”“那好,你也不用做饭了,让我收工后做。”美美才答应回家。

  分场的职工见来了四个街上妹子,从昨天起就有人陆续围着看。

  都说四个妹子真靓,今天早上有好几个后生往知青点送菜。现在见街上妹子倒在田里,后生们在远处打起了哈哈:“看西洋景呀!”赵队长臭骂了他们一顿:“谁要打知青的歪主意,小心我打断他的腿。”此后知青和场里伢妹子都相处得很好,成为了知青的好伙伴。

  赵队长叫她们踩青,是要她们学会在田里走路。过一会儿青青又叫起来:“我腿上被虫子咬了。”丫丫跑过来看,也不知是什么虫子,怎么也搞不掉。这时,一位踩青的小姑娘走过来说:“这是蚂蟥,吸人的血。我帮你拍死它。”青青听说蚂蟥吸人血,心里更加恐惧了。小姑娘用手狠狠一拍,蚂蟥掉下了,小姑娘捉了甩到远处。青青她们都佩服小姑娘的胆识。

  一天下来,丫丫她们一个个累得狼狈不堪。脚上起了许多红籽籽,到了晚上特别痒,越痒越挠。青青对蚂蟥心有余悸,晚上做起了噩梦。

  丫丫成了知青的主心骨,前几个月都是丫丫做饭、炒菜,照顾其他人的生活。知青不论大小,都叫她为丫丫姐。

  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青在劳动中经受磨炼,学会了许多农活。如插田、踩草、除稗、割禾等。其中以丫丫最为突出,年终丫丫被评为优秀知青,在总场三级干部和知青大会上发了言,讲了自己如何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经历和收获。丫丫用普通话演讲,事迹很感人,人又长得好,一下子被总场的领导看上了,把她调到总场当了广播室的播音员。从此,农场各职工区的住所、田间地头,早中晚都可以听见丫丫激情亲切的声音,也听到了丫丫甜美的歌声。丫丫成了农场的名人,人人都知晓丫丫的声音好听,歌声最甜。

  正当丫丫被众人追捧,安逸平静地工作和生活时,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那是在丫丫到农场第二年的正月十五。县革委会在农场组织一次以阶级斗争为纲,抓革命促生产的现场会,场里选派了十几个女知青做接待工作。丫丫是接待组的组长,负责打水、倒茶等事宜。会议只开了大半天就散了,但县革委会的干部都留下了。晚上农场举行了隆重的欢迎晚会,知青演出了短小的文艺节目。丫丫的独唱获得了干部们的好评,丫丫的容貌也让在场的人们为之倾倒。演出结束后,县革委会领导上台和演员一一握手,祝贺演出成功,特意称赞丫丫的独唱和电影里的插曲一模一样。

  晚会后举行了晚宴,接待组的知青也参加了。她们先是给领导们敬酒,之后领导反过来向知青敬酒。知青不胜酒力,一个个满脸通红离席而走。可丫丫是接待组组长,出于礼貌没有退席。领导们喝醉了,丫丫也喝醉了,她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广播室的单人宿舍,马上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丫丫醒来得很晚,耽误了早晨的广播。她觉得很累,四肢无力。她猛然摸到自己的胸前,胸罩被解下,她顺手摸向下身,裤子被拉下,湿漉漉的,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衣衫搂在胸前,在床上缩成一团。她不敢想昨晚发生了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事也想不起来了。那是谁呢?她脸色惨白地流着泪,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她还是穿好衣服,下床看看门窗,窗都关得好好的,是她昨晚没关好房门。她不能原谅自己,为什么这样大意?丫丫是一个十分细心的孩子,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都是那该死的酒。饭桌前一张张面孔在她面前晃动,变得那样狰狞恐怖。不对呀,样子都很和善,举止文明,还不时地夸奖自己,面带微笑。那是微笑吗?那是可怕的淫笑!这一切对涉世不深的丫丫,很难分辨是微笑,还是淫笑,也看不清别人的真面貌。丫丫开始抽泣,但她不敢声张。这对一个女孩子意味着什么,张扬出去会毁掉自己。她会淹没在人们的唾骂声中,她将永远抬不起头,失去做人的尊严。最终她选择了镇定和坚强,她要照常工作和生活,暗地里把那个坏人找出来。

  丫丫白天正常工作,没有异常的表现,暗地里却在苦苦寻找坏人。晚上她加固了门窗。睡觉时手里握着一把大号的剪刀。她会经常邀女知青和她做伴,同睡在广播室。丫丫高度紧张,晚上时常做噩梦,有时吓醒同床的女知青,把她唤醒。丫丫说自己掉入水中,在拼命地挣扎。

  两个月过去了,丫丫没有找到害她的人。而自己的例假不来了,丫丫害怕极了,她孤独无助。她想到了母亲,只有母亲才会帮助她解决眼前的一切。正好宏伟哥来电话告知母亲病重,丫丫请假回到母亲身边。丫丫先在医院照顾了母亲几天,母亲病情稳定后,回到家里吃药休养。丫丫等小妹入睡后,在母亲床前痛哭了一场,向母亲泣诉了自己的不幸。病重的母亲仍是坚强的母亲,她是不幸女儿的靠山。母亲没有哭泣,忍着咳嗽说:“妈还在,你哭够了,妈就告诉你应该怎

  么做,才能躲过这次劫难。”

  丫丫哭够了,镇定地对母亲说:“妈妈,明天我到别县去,那里人不认识我,我去做人流行吗?”母亲说:“傻孩子,别人不认识你,可做人流是要开证明的。你到哪里弄呀!”丫丫又说:“妈妈,听说民间有打胎药,您找老郎中捡一服药来,我在家养几天,不就行了。”

  母亲望着无助的女儿,心痛极了,但她还是果断地作出了否定:“别说傻话了,那是有很大风险的,弄不好会出人命。”丫丫坚定地说:“妈妈,我不怕,我豁出去了。”母亲望着绝望的女儿,她再也忍不住咳嗽了一阵,吐出了满口的血。丫丫赶紧用痰盂接住,用毛巾擦干母亲嘴角的血迹,拍着母亲的背说:“妈妈,别说了,都是女儿不好,让您伤心了。”母亲拉着女儿的手说:“丫丫听话,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你说不怕,可妈害怕。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活几天?你能冒险,可小妹怎么办?你是姐姐,妈妈指望你把她养大成人呀!”“妈妈我会的,我向您保证。”“所以你不能吃打胎药,拿自己的命作赌注。”丫丫顺从地说:“妈,我听您的,您有什么办法?”

  母亲停顿好一会儿才说:“没别的办法,马上嫁人。”“妈妈,您说什么呀!我这就嫁人,嫁给谁呀?”母亲恳切地说:“嫁人才是唯一的办法,我看就嫁给谭宏伟。”

  丫丫不高兴地说:“妈妈,我叫他哥哥,怎么能嫁给他呢?”母亲缓缓神说:“丫丫,娘知道你心志高,读书成绩好,我原指望拼了老命,也要送你上大学。可你生不逢时,现在大学不招生了,你还上什么大学?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浪漫。娘是过来人,也上过学读过书,但跑兵落难还不是嫁人了,那时娘只有十八岁,就嫁给了你爸。丫丫你都快十九了,女人终归是要嫁人的,嫁一个实在的男人比什么都强。就像我嫁给你爸一样,不照样生活得很好,可惜你爸命不长。浪漫不浪漫,那是昙花一现,一阵子的事,做夫妻可是一辈子的事。我看小谭人不错,别看他是孤儿,只读了三年书,可他知恩图报,心地善良,做事能干勤快。这不,他现在是车间副主任了。他为人老实,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不傻不迂腐,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丫丫还是不乐意地说:“妈妈,他可比我大五岁。”母亲继续开导说:“大五岁怎么啦?常言道,宁可男子大十岁,不可女子大一春。

  他今年才二十四,还不算大。他长得也不差,高高大大,收拾一下可是一个帅小伙。”

  丫丫又存疑虑地说:“妈妈,如今,我这个样子,他还会要我吗?”“你也知道担心了,这也是娘为你着想的原因。他是个老实人,重情重义的人。我们可不能骗人家,当然也不低三下四地求他。我们要对他讲真话,如果他乐意,真心爱你,有男子汉的担当,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也了却了我的心愿。我们还有一个完整的家,你妹妹都有依靠了。”丫丫知道,母亲是帮她走出困境,也是为这个家,为小妹,为宏伟哥着想。母亲也在暗示,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她要安排好一切后事,安心上路。丫丫无法再拒绝母亲的安排,而且这也是她走出困境的唯一选择,于是对母亲说:“妈,女儿听您的,您也别多想了,您的病会好的。”母亲见女儿孝顺,欣慰地说:“那好,明天我找宏伟谈谈。”

  第二天谭宏伟来到丫丫家,见丫丫的母亲就问:“阿姨,您好些了吗?丫丫她们都出去了。”“我好多了,这些天多亏你照顾。请坐吧,阿姨有事找你商量。”丫丫母亲说。“阿姨有什么事,吩咐就行了,不要客气。”丫丫母亲没有拐弯抹角,照实说:“宏伟,丫丫在农场给人害了。”谭宏伟大吃一惊,不等阿姨把话说完就追问:“怎么被害了,我看她好好的呀!”“傻孩子,我说是女儿家被人害了,难道你不明白阿姨的意思呀!”

  谭宏伟是一个正直的小伙子,他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不会吧,丫丫是一个聪明勇敢的孩子,怎么会呢?”“阿姨没骗你,是阿姨相信你,才把这样的事情告诉你。”

  谭宏伟这下确信了。他说:“阿姨,您别着急,明天我和她一起到农场揪出那个坏蛋,先打他一顿,再送到农场保卫处惩办他。”丫丫母亲说:“要知道人就好了,丫丫遭到暗算了,什么都不知道,你找谁去?”“那我们找公安局,要求破案。”“破案又能怎么样?丫丫今后还要做人。宏伟你站在丫丫的方面想想。”“那倒是,不能让丫丫遭受第二次伤害。我们可以暗中调查,查到后我揍死他。”“问题是时间不等人。”“阿姨,什么时间不等人?您说明白点。”“宏伟,你应该知道什么意思了,现在阿姨只能相信你,所以找你商量。”谭

  宏伟反应也很快,说:“阿姨,我明天带丫丫到邻近的县去做人流。”“那证明在哪里去开?”“在我们单位开,行吗?”“宏伟,这还不是把丫丫的事抖搂出去了。”

  谭宏伟见阿姨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焦急地说:“阿姨,您肯定想好了办法,您就直说,我照您的吩咐做就是了。”

  丫丫的母亲见宏伟如此憨厚,她说:“宏伟,不是阿姨说你,你也不小了,一个大男人连这点办法也想不到,真是有点呆。”

  谭宏伟见阿姨说到这份上,他说:“阿姨,恕我大胆,您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娶丫丫,这行吗?我可不趁人之危。”“谁说你趁人之危,我问你到底喜不喜欢丫丫?”丫丫的母亲向谭宏伟亮出了底牌。

  “瞧您说的,阿姨从小照顾我长大,对我恩重如山,我和丫丫亲如兄妹。我能不喜欢吗?”“我说是现在,丫丫身怀有孕,你还喜欢不喜欢,愿不愿娶她为妻?”丫丫母亲把要害的问题摆出来,想看到谭宏伟的真实态度。

  “我愿意。但丫丫能愿意吗?她从小心志就高,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有文化。我怕委屈了她。”谭宏伟诚恳地说。

  “那是她的事。宏伟,你小时候就喜欢丫丫,这几年阿姨也看得出,你对丫丫的那个意思。现在阿姨病重,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妈临终托付要我照顾你长大,帮助你成家立业。我没有完成你妈的遗愿,有愧你母亲。现在丫丫摊上这种事,你也不要勉强。如果你真心愿意,也完成了阿姨的心愿,这样你、丫丫、小妹就有一个完整的家,我也可以瞑目了。”丫丫的母亲流出了两行泪水。

  谭宏伟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跪在丫丫母亲的面前说:“阿姨,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请您放心,我谭宏伟也是堂堂男子汉,说到做到,我会全心全意地爱丫丫,无论她发生了什么,她的痛苦由我承担,今后我不会让丫丫受半点委屈。”

  丫丫母亲见宏伟作了承诺,放心了,说:“时间紧迫,你们必须在这几天完婚。你可以找厂里的李阿姨做媒,明天到我这里提亲,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第二天,李阿姨如约到了丫丫家说媒求亲,她说:“宏伟这孩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小伙子,虽说现在一无所有,

  但今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丫丫母亲对她说:“我们都是同厂的好姐妹,是我们把宏伟拉扯大的。现在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他母亲临终就托付过我们,帮助他成家立业。而我病成这样子,活不了几天。既然宏伟有这个意思,我就成全他们,了却我们的心愿。我想麻烦你,替我张罗一下,就在近几日成亲。如今都穷,一切从简,也替我老婆子冲冲喜,让我能看他们成亲,这样丫丫和小妹都有个依靠。丫丫找一个工人,今后可望提早进城,这对丫丫也是一桩好事。”

  “您说的是。择日不如撞日,结婚日子就定在后天,请厂里的领导出面主持仪式,就行了。”李阿姨高兴地说。

  丫丫母亲说:“我感谢你了,后天是个好日子,只是我家拿不出什么东西感谢媒人。今后丫丫好起来了,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我们姐妹谁跟谁,难道要吃你三十六餐不成?说媒是积德的好事,我何乐而不为。既然定了日子,我们就告诉宏伟,这真是一对美好姻缘。”

  穷人办事也有好处,那就是简单。谭宏伟请了李阿姨做媒,请了厂长为他们证婚,叫几个工友办了简单的酒席,不张扬,但很喜庆。人们都说:憨人有憨福,娶了丫丫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是上天赐给他的福气。他却说:“不是上天赐给我的福气,是厂里的领导和厂里的叔叔阿姨成就了我这桩美好婚姻。如果没有你们,我一个孤儿哪来这样的福气。”

  工友来向丫丫母亲道喜:“大姐,您闺女长得真俊,现在又招了能干的郎股子。常言道,见婿七分好,您也会慢慢好起来的。您就等着享清褔吧!”“那就托各位的吉言了。”

  丫丫结婚的那一天,她同样很开心。她感谢母亲的安排,过去一直把宏伟当哥哥看,直到这天才真正认识谭宏伟。他虽不那么斯文潇洒,但魁梧阳光、心地善良、聪明能干、爱交朋友,这些都难能可贵。尤其经过这几天的交谈,深感他敢于担当、敢于负责。丫丫觉得她没有找到自己爱的男人,但找到了深爱自己的男人。后者比前者更重要,她心满意足了。

  新婚之夜,闹洞房的伙伴们走了,谭宏伟对丫丫说:“丫丫,如

  果你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有什么委屈,我还可以等。我今天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和阿姨。”丫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闸门,扑在谭宏伟的怀里说:“我想好了,我真的爱你。”谭宏伟激动不已地抱紧丫丫说:“我更爱你,今天我像做梦似的。我过去爱你,现在爱你,将来更爱你,直到白头。”丫丫也抱紧了他,给他一个长吻。

  在丫丫结婚后的第三天,丫丫母亲带着安详的笑容离开了人世。丫丫和小妹悲痛欲绝,千声万声叫不回妈妈,千行万行的泪水也滋润不了妈妈干枯的身躯。丫丫的母亲走得从容,她为两个女儿安排好了一切。丫丫感到母亲是世界上最慈祥最伟大的母亲,母亲离世前让丫丫和谭宏伟的快速结婚,变得顺理成章,人们少了许多的猜疑和解读,这就是母亲的伟大。母亲在弥留之际,为丫丫撑起了一片天。

  母亲的丧事在谭宏伟的操持下,办得很体面,使母亲有尊严地入土为安。工厂的领导和工友都参加了追悼会,都说母亲是个好人,是个好工人,是个好母亲。

  头七那天,谭宏伟、丫丫和小妹三人为母亲的坟地培了一些土,敬了一些酒,点燃了鞭炮、香烛和纸钱。第二天,谭宏伟和丫丫一起来到县农场,向领导告知母亲病故,按照母亲的遗愿,两人成婚。谭宏伟向领导、同事分发喜糖和香烟。农场的人看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热情开朗的小伙子,都说和丫丫很相配。

  当晚,谭宏伟和丫丫住在广播室。夜深了,丫丫依偎在宏伟的怀中。母亲走了,宏伟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丫丫问:“这几天在农场到处观察,有没觉察到可疑的人?我们把他找出来,送上级严肃处理。”

  谭宏伟抚着丫丫的秀发说:“丫丫,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但人海茫茫,好找吗?就算找出来了,那也是揭自己的伤疤,人言可畏呀!这样做会辜负母亲的良苦用心。”

  丫丫像一只被伤害的小羊羔,听了宏伟这番安抚的话,把宏伟抱得更紧了,说:“宏伟哥,你真好,不过还有一件事,我们必须去做,你陪我到医院去做人流。”

  谭宏伟又温和地说:“我们才结婚,就去做人流,别人怎么看?如果再等两个月,事情就难办了,第一胎就去做人流,对女人不好,今后可能有习惯性流产。”

  丫丫又说:“这不是你的孩子。”丫丫无奈地叹着气。

  谭宏伟握紧丫丫的双手说:“丫丫,我是真心爱你,我会爱你一切,这就是我们的孩子,今后我们还会有许多孩子,也一视同仁。尽管我是一个普通工人,但也有宽阔的心胸,我们是夫妻,就要彼此信任。这事你别放在心上,你一点错都没有。场里的干部和职工,问我是干什么的,就说我是工人,拿大锤的,有的是力气,一拳能打死一条狗。我是嘻嘻哈哈跟人开玩笑说的,同时也是向别人表示我能保护你的决心和实力。丫丫你知道吗?这是给别人以警告。”

  丫丫说:“有了你,我就有安全感,感谢你广阔的心怀,我愿做温柔的女人。”

  从此,谭宏伟每周骑单车来一次县农场,风雨无阻,小两口过着甜蜜的生活。

  丫丫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顺利地产下一个女婴,长相和丫丫一模一样,取名叫小丫。谭宏伟高兴极了,抱起女儿亲了又亲,他高喊着:“我做父亲了,我做父亲了。”丫丫见宏伟这样喜欢孩子,更是热泪盈眶,但内心深处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酸痛。谭宏伟的确有海洋一样的心怀,有无私的男子汉气概,却没有大男子主义。有人说他憨厚,光憨厚是做不到的。这是大爱无疆,这是对爱情的无限忠诚。用他的话说,他爱丫丫的全部、丫丫的一切,有谁能做到这样尽善尽美,他做到了。丫丫此时也在回想一些别的男孩子的印象。出学校以后,别的男孩子没给她留下什么印象,只有在班上的男孩子还多少给她留下良好的印象。那时正值豆蔻年华,男女同学只有朦胧的情感向往,但没有任何行为的冲动。有一位少年同学在她心中有一定的空间。他是那样的俊美、帅气、聪明好学,但他有少年的孤单和烦恼,她很同情他。但这些和谭宏伟比起来差远了,只有谭宏伟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就在小丫满月的那天夜晚,谭宏伟和丫丫听见街上的人喊:“起火啦,起大火啦,快救火,快救火啦!”谭宏伟猛地掀开被子,披上衣服,冲出房门时对丫丫喊:“丫丫别怕,是火柴厂起火了,不会烧到这边来,你放心在家带孩子。我走了。”他一边跑一边喊,丫丫在屋里听着宏伟的喊声和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

  原来是火柴厂的那条街着火了,蔓延到了火柴厂。厂长正在组织

  职工救火。谭宏伟叫了一声厂长:“我来了,仓库里放着几箱磷粉,得赶紧抢出来。”话还没说完,他就冲进仓库搬出了第一箱磷粉。他衣服着火了。他放下磷粉,厂房的屋顶已烧着了。他提着一桶水从头淋到脚,又扑进了厂房,搬出了第二箱磷粉。火势越来越大,屋顶也烧垮了,谭宏伟左闪右躲进了仓库,把第三箱磷粉搬出来了。此时火势更大,谭宏伟还是奋不顾身地向火海冲去,厂长想拦他也没有拦住。他说:“别管我,还有最后一箱,你们做好接应。”等谭宏伟搬起最后一箱时,大火已封住了前门,他脱下棉衣裹着箱子,从后屋冲出。那里满地都是燃烧的纸箱和做火柴用的材料,冒着滚滚浓烟。他冲到了后屋边缘,那里有许多人在厂后的池塘里提水救火。谭宏伟大喊一声“闪开”,把一箱磷粉从火海中奋力抛出,正好落到池塘中,没有引起爆炸。这时外面救火的人看见他身上着了火,立在大火中不动了,然后慢慢地倒下。

  大火扑灭了,人们找到了谭宏伟的遗体。他全身都烧焦了,惨不忍睹。厂长抱着他,无声地流着泪。全镇的人都赶来了,谭宏伟成了镇里的英雄。是他勇敢地抢出了磷粉,避免了爆炸,不然小镇的损失不堪设想。

  丫丫闻讯赶到现场,她不相信那黑焦焦的身躯就是她丈夫。出门前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她抱着丈夫的遗体,一声号哭就昏了过去。全镇的人为他们流泪,为他们哭泣。

  第二天,镇革委会在礼堂举行隆重的谭宏伟追悼大会。礼堂挤满了干部、工人、老师和学生。县革委会派人参加追悼会,高度赞扬谭宏伟救火的英雄事迹,说他是欧阳海、王杰式的人物,并决定追认为烈士。出葬时人们站满了街道,手持白花,延绵有几里路长,送英雄一路好走。丫丫捧着谭宏伟的遗像走在前面,身后是火柴厂的领导捧着骨灰盒,随后是两名工人抬着花圈,花圈上写着丫丫悼念丈夫的挽联:

  英雄何问岀处,平凡彰显伟大;

  夫妻岂在朝暮,短暂胜过白头。

  张小雨一口气读完欧阳盈月写的故事。当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合上日记本的时候,泪水盈满眼眶。这不是欧阳盈月的什么文学创作,是她用泪水记载她这几年来的一段悲惨凄凉的生活。张小雨满怀惆怅地想,我们从学校出来才五年多,欧阳盈月却经历了这么多不幸,我们同在一个县,彼此相距却如此遥远,信息如此闭塞,还误听了许多的讹传。张小雨不能原谅自己的过失,这么多同学都没有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到她身边分担一些痛苦。

  张小雨第二天起得很早,把日记本牢牢地揣在怀里,生怕被别人看见。上工时,他来到欧阳盈月的办公室,双手把日记本庄重地交给她,说:“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一切。如有时间,我想和你谈谈。”欧阳盈月也心事重重地把日记本锁进柜子里,说:“今晚我们在后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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