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花开》

第四章

十月的圆月分外明亮，如练的沱江在江堤脚下流淌。防护林摇曳 的林声，砖窑缕缕的青烟，和热闹非凡的夜校，一切都笼罩在皎洁的 月光中，显示出一种朦胧美。

今晚燃起了四盏马灯，在砖厂的门前新搭建了一个棚子。上面用 红白相间的彩条布做棚顶，四周用草席围着挡风雨。棚内用红砖垒的 墩子，横放上一块木板，就成了条长凳。上面坐着第五生产队的青年 社员和其他生产队派来的青年代表。年轻的伢妹子聚集一起， 总有说 不完的话，开不尽的玩笑，嘻嘻哈哈，此起彼伏。庆丰大队的团支书 肖满生走向台前，他双手拍了几下，会场安静下来。肖支书说：“前段我们各队在五队的带领下，都相继办起了青年夜校。后来政治主任 瞎折腾，说夜校没有突出无产阶级政治，没有宣传毛泽东思想。经过 刘新明他们的斗争， 张书记肯定了夜校的方向。经大队党支部研究决 定， 任命刘新明同志为庆丰大队的团支部副书记。下面请刘新明同志 讲话，并布置团支部的工作，大家鼓掌欢迎。”

刘新明从容地走上台前，全场十分安静，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这位 新任团支部副书记身上。在他们心目中， 刘新明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 是一个令人仰慕的对象。他不怕霸蛮的张书记，力争晒田有胆有识，试验田获得了丰收；他不畏强暴与街痞子作斗争，有勇有谋，硬是把 街痞子搞下了台。女青年用闪亮的眼睛盯着他，十九岁的青年，一米 七几的高个，留着分发，两眼炯炯有神，英俊潇洒，有一种无形的穿 透力，你看他一眼，就会被他征服。

他说： “我首先感谢领导的信任，要我当团支部副书记。希望今 后同志们多支持， 我一定和肖支书一起搞好团支部工作， 做好青年的 思想政治工作。”刘新明从容谦和的开场白一完，张小雨、杨铸钢带 头鼓掌，带动大家掌声不断。

“毛主席把青年比作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 我们不能辜负毛主席的希望，要走在时代的前列，我们办夜校的初衷是和青年朋友一起学文化。有了文化才可以学习技术，建设好我们的家乡。 原来我们主要是读书识字，今后我们的主要工作是以毛泽东思想为指导， 根据青年的特点开展文体活动，使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和活力。还要完

成张书记交给我们的一项任务，组织一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春节进行 大演出。先在公社礼堂演，再到各大队巡演。从现在起，我们集体学习 唱歌跳舞，这是第一步；再从中选出有特长的排练节目，这是第二步；第三步就是挑选出最好的节目参加演出。任务重，时间紧，同志们有没 有信心？”

“有！”全场齐声回答。刘新明接着说：“那好，下面请杨铸钢教我们唱歌。”

杨铸钢上台把抄好歌词歌谱的小黑板往墙上一挂。这是一首《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的阶级教育歌曲。杨铸钢毕业回乡时身 材矮小，经过这几年的锻炼，一下子冲了好高，也成了一个帅小伙。 他上台大有一副音乐老师的架式， 手拿着一根小教鞭，先领青年念歌 词，后又带着哼简谱，中间还不时讲一些乐理知识，这下把青年搞厌 烦了。石子生站起来说： “干吗讲这么多？反正我只认识 1234567， 学什么谱子，直接唱歌得了！ ”其他青年也起哄了： “是呀，别婆婆 妈妈的，就教唱歌词算了。”杨铸钢在众人的数落下，脸涨得通红， 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新明上来解围：“青年同志们，铸钢教唱的是一首新歌，他不 先唱会简谱，怎么教你们唱歌词？今天准备不充分，下次改进，大家 就耐着性子唱，好吗？”

“原来，他是一个不会打鸣的雌鸡。”说话的是大队党支部贺支 书的千金贺旭云。此言一出，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张小雨见说话的是他小学同学贺旭云，人称刁蛮公主，于是挺身 而出：“贺旭云，你一个姑娘家，说出话来怎么这样臭！”

贺旭云白了张小雨一眼说：“是我比方打错了，向杨老师道歉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张小雨轻声说。在场的青年都很纳闷，贺支书的 千金，够难缠的，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了？贺旭云身材高挑，手脚粗壮， 但脸还算清秀。双眼皮下嵌着两颗硕大的黑葡萄似的眼珠，整个眼睛明 媚得像一泓深不可测的秋水。不过嘴巴略大了一点。从整体上看，还算 得上一个俊俏的姑娘，人也能干。但她的行为举止，就不敢恭维。她知道有一个当支书的爹，潜意识里就天不怕、地不怕，张口就是粗话，没 有高低上下，尖刻得很，用乡下话说，黄婆婆骂鸡能把鸡骂死，姑娘和 小伙子都让她三分。她今天却被小雨镇住了，大家很是奇怪，可能是小 雨一身正气， 邪不压正吧。夏荷是一个察颜观色的人，见贺旭云有委屈， 靠近她说：“你今天给小雨面子，我们姑娘家是要注意自己的谈吐，男孩子是不喜欢说脏话的姑娘的。”说着拉紧了她的手。贺旭云一声不吭 地靠在她的身旁，什么也不说。

杨铸钢又按部就班地教唱歌曲：“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 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他累得满头大汗，也压不住台，歌 唱得怪腔怪调，女青年拖着尖音，男青年打起了哈欠。石子生已进入 了梦乡，打起了呼噜。田丰年用一根稻草往他鼻孔里戳，石子生打了个喷嚏，响彻全场，人们都哈哈大笑。冬梅上前拧住他的耳朵：“死猪， 快醒来！学唱歌，学不会我跟你没完。”

石子生从梦中醒来， 揉揉眼睛说：“谁说我不会唱？我早学会了。”

“那你唱来听听。”不想石子生张口就唱， 而且基本找到了旋律， 只是到后面跑了调，总算把歌唱完了。石子生趾高气扬地说： “都说 我是死大块， 其实我是唱歌的天才， 十多岁就跟着爹去赞土地， 送财神。 那不也是唱小曲吗 ”石子生的话引起哄堂大笑，也令人对他刮目相看。石子生又说：“我们男青年已经独唱了， 该轮到女青年唱了吧。”

此话一激，铁姑娘们站了起来。由夏荷领唱，春桃、秋菊、冬梅 四人来了个小合唱。第五队的姑娘唱完了。田丰年组织本队的青年呐 喊： “其他队，来一个， 1234567，我们等得好着急。”贺旭云为了 挽回被小雨数落的面子， 也拉了几个女青年站起来合唱了这首歌。贺 旭云唱得很好，声音十分响亮，她真的为自己挽回了面子，赢得了大 家的掌声，她也尝到了被人尊重的滋味。

石子生这一唱一激，把青年们唱歌的气氛调动起来了，就这样你 来我往，青年们用各种组合的方式，进行了新歌练习比赛，欢乐的歌 声此起彼伏， 响彻了深秋的夜空。肖支书对刘新明说：“时间不早了， 歌也学会了，散会吧。”青年人聚集在一起欢歌笑语，激情奔放，都 觉得很有意思。。

一听散会，青年们唱着歌，嘻嘻哈哈地拥出砖厂的草棚，登上了 江堤。对面河岸有一群年轻人正在引吭高歌，歌唱得着实让人着迷。 对河的歌声一停，他们就高喊： “对岸的，来一个，一二三，你们来 一双，一二三四五，我们为你来打鼓，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好 着急。”

刘新明不甘示弱，马上组织青年应对。唱歌的人挤在一起，他当 指挥，唱的正是今晚学的新歌。这边一停，那边又唱起了“洪湖水， 浪打浪……”的女声合唱。女青年回唱了一首《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 紧接着杨铸钢独唱了一段京剧《打虎上山》。铸钢唱完，小雨领着大 伙喊：“对面的，来一个，1234567，我们等得好着急。”那边果然 回唱了一段京剧《奶奶，你听我说》，高亢的唱腔，一下子把庆丰大 队的青年镇住了，好似从高音广播中放出来的。京剧唱完了，那位姑 娘又走近河边的石头上唱了一首《红梅赞》，这声音犹如天籁，是揉 和着洁白的月光飘过来的。夏荷眼尖说：“就是站在石头上的姑娘唱 的。”小雨说：“我认识她，她是我们班的同学柯紫霞，学生会的文 娱部长，铸钢的表妹。铸钢，我没看错吧？ ”杨铸钢红着脸什么也不 回答。夏荷说：“多漂亮的姑娘，歌唱得这样好，我们请她来教我们 唱歌该多好呀！”

刘新明一听马上反应过来，双手合拢大声喊： “柯紫霞，你好，今天我们输了， 明天， 我和铸钢到你们那里取经。”“好， 我等你们。” 贺旭云对铸钢说：“听声音，就知道是一个漂亮姑娘，你带来给我们瞧瞧。今天实在对不起，我总是管不住我这张嘴。”“没事，事情都 过去了，你也不要怪小雨。”铸钢坦诚地说。

两岸的青年耳边还回响着美妙的旋律，迎着月光各自回家了。这 真是愉快的一天。

第二天晚上，唱歌培训要开始了。草棚里来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姑 娘，全场的男女青年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那姑娘苗条的身材，上 穿蓝色的列宁装罩衣，下着青色的紧身踩脚裤，敞开的衣领，露出一 件单薄的白色内衣， 领衫紧围着洁白而修长的脖子， 两条乌黑的短辫。

贺旭云主动开口了：“夏荷姐，那不是昨晚唱《红梅赞》的姑娘吗，长得真漂亮！”夏荷说：“谁说不是，我早看出来了，你看她站在那里， 亭亭玉立，多文静，你行吗？”“夏荷姐，看你说的， 我哪行呀！”“那就多学点。”全场议论纷纷，满是对新来的姑娘的赞美。好在姑娘见过世面，没有任何窘迫，她正在大方地和刘新明他们商量着什么事。

石子生突然上前把杨铸钢抓到人群中说：“这唱歌的姑娘就是你的表妹，我看你们正好是一对， 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酒？”“石大哥，别闹，我们只是老表而已。”张春生也抓住他的肩膀说：“那很好， 老表开亲，亲上加亲。”“张大哥，别用力，我疼得不行了。”春桃也挤过来说：“小老弟，这样好的姑娘你可要抓住，这是你杨木匠家八辈子修来的褔气！ ”“别开玩笑，马上要教唱歌了。”“还是你教呀，你自己唱熟没？”石子生问。“不是我，是她！”“她，她是谁？”铸钢羞得满脸通红地走了。

这时新明拍手说：“这位是我的同学柯紫霞。昨天未见其人，只 闻其声，今天请她教大家唱歌。大家欢迎！”全场掌声雷动。

柯紫霞迎着掌声走上讲台，从容地说：“感谢大家的掌声，感谢 大家的信任。刚才我和刘新明、张小雨商量，要我十天教十首新歌， 再复习十首平常熟悉的旧歌，合起来是二十首，为今后合唱演出打好 基础。刘班长给我的任务重，我想有大家的支持， 一定能完成任务。” 她边说边把小黑板挂出来：“这是我挑的十首新歌，明天刘班长会把 十首歌词印出来，人手一册。今天我们学第一首新歌《那一年村里来 了解放军》。我试唱一下，大家记住旋律。”

柯紫霞开口一唱，全场鸦雀无声，大家被优美的旋律所吸引，觉 得听这样的歌、唱这样的歌都是一种享受。

柯紫霞一句一句地教唱，青年们都十分专注，谁也不开小差。教 唱十分顺利，不到半个钟头，大家都学会了。然后，柯紫霞采取激励 机制，进行了男声、女声比赛、分生产队的比赛。人人都精神饱满， 兴致勃勃。最后进行独唱比赛，最先独唱的还是石子生，他今天可比 昨天唱得好多了，声音十分宏亮，只在几个高音部分走了一点调。柯 紫霞一表扬，石子生得意了：“严师出高徒吧？”大伙笑了。

接下来，五队的男女青年进行了小合唱。九队的贺旭云、一队的 李建波、六队的李宏亮进行了独唱。紫霞一一点评，大家都很服气。

柯紫霞的第一堂课教得很成功。散会后刘新明、张小雨、杨铸钢 送她到了河边。在河边他们又交谈了很久，回忆学校的生活，对今后 的路既充满信心又感到茫然。最后， 新明说：“铸钢，你送紫霞过河， 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

“老班长， 别欺负铸钢，明天非你送不可。”“好的，铸钢，别怕， 我们等你。”

第二天中饭时分，杨木匠家围着一张小圆桌吃饭，杨大婶夹了一 筷子辣椒炒肉给铸钢，问：“昨晚紫霞来过，怎么不上家来？”“她 是新明请来教唱歌的，过后她说要回家，明天要出早工。”“是新明 请来的， 和你没得一点关系？”母亲开始盘问儿子。“我们都是同学， 彼此关系都很好，前天是我教唱歌，我的本事哪比得过紫霞？新明和 我就把她请来了。”“紫霞姐姐的歌比哥哥唱得好多了，哥哥那识谱 的水平太差，青年都不买他的账。”十来岁的小妹取笑哥哥。杨大婶又说：“今早碰到四个铁姑娘跟我说， 你和紫霞很亲密， 是天生的一对。 你是什么意思呀？”“妈， 瞧您说的， 我们是亲老表，不能开亲。”“谁说不能开亲？这叫亲上加亲，紫霞不如你呀！ ”“妈，我跟你说的是 两回事。书上说这叫近亲，不宜结亲。再者你要儿子同意，紫霞会同意吗？ ”在桌边吃饭的杨木匠一直喝着小酒没说话，听到这里，他发言了：“紫霞这姑娘我一直很喜欢， 紫霞可能不同意，这倒是个问题。铸钢娘，当初你两姐妹同期怀孕就说过的事，你讲给他听听。”“老 倌子，你说什么呀，对着儿子的面说这个干吗？ ”“你不说，我说。铸钢， 你和紫霞是有过娃娃亲之约， 难道他老柯家不认了？”“老倌子， 你说什么糊涂话！什么亲不亲的，戏言罢了，你当真呀？也不看你有 几斤几两。”“这么说是我们高攀他老柯家，我没有几斤几两，可我 儿子有呀， 他今后有出息的时候， 我也不认了。”“看你喝了几口猫尿， 就乱说，八字没一撇，较什么劲？人家听了多不好意思。”

父母吵起来了，铸钢劝说道：“儿子的事，不用你们操心。紫霞 的事也得由我们俩解决。过去的事千万不能向外抖， 会伤了两家的和 气，别人会看笑话的。一句话，我的事，我做主。”

“崽大不由爹，老婆子，听见没有，儿子要做主了，我们还操什 么心？ ”杨木匠说完放下筷子走了。杨大婶冲了他一句：“不要你操 心还好，你来掺和总煳汤。”

柯紫霞在杨铸钢的接送下，连续在砖厂夜校教了十天的歌。这是 她回乡最快乐的十天，她好像又回到了学校生活，成天欢歌笑语，充 满天真与浪漫。她是学校学生会的文娱部长， 每次文娱汇演她都大显 身手，是演出中最亮丽的演员，深得老师喜爱和同学们青睐。她的理 想就是长大后当一名职业演员。

当然还有让她忘不了的事情。她与铸钢分在同一个初中班。他们 是亲戚，从小一起玩耍，躲猫猫、做游戏输了， 紫霞就给小朋友唱歌， 她唱的“王二小”很好听，把小朋友都迷住了。铸钢读书很聪明，尤其动手能力强，刚上初中就得了科技小制作一等奖，紫霞为他高兴。

那时学校生活很艰苦，柯紫霞从家里带了好菜，总要分一多半给 铸钢。铸钢面浅，每次给菜都红着脸说不要。菜给了他，其他同学就 围上来吃得精光。别人都说杨铸钢大气，柯紫霞觉得他是一个可爱的 傻蛋。每当想起这些事，她都觉得很有意思。

三年学生生活过去了，他们的梦想都成了泡影。回乡三年又过去 了，铸钢由一个十六岁的男孩，长成了十九岁英俊高个的大小伙子。 虽然他没有刘新明那么成熟，但也没有以前那样拘谨了。每次在过渡 的船上他总有说不完的话，说他们回乡后许多有趣的故事。他对自己 的前途很茫然，不想找个乡下姑娘在农村呆一辈子。刘新明和他们办 的夜校只想改变农村的精神生活，但他们行吗？她同样茫然。她想去 唱歌，当演员，可前进的路在哪里？最后俩人趋向一种默契，坚守自 己的理想，扎实学习等待机会的到来。

柯紫霞还发现，铸钢也变了许多， 变得会关心人了。每次送她回家，他总要送到家门口，让姨妈出来开门，他叫一声“姨妈”好，才放心 地返转。最后几天，没有月光，铸钢专门为她买了手电筒。有一天船到河中突然下起了雨，他脱下衣服，不由分说地披在她头上。在第八天晚上，他把自己亲手做成的矿石收音机送给了她，说是让她学习更 多的新歌， 教青年们唱。这是给她的生日礼物。他还是面浅，不愿明说。 柯紫霞也不想把此事说穿， 这样朦胧比什么都好。在这十天的教歌中，

从青年人的目光笑语中，都把她和他看成是天生的一对。在柯紫霞的 心目中也是如此。他们青梅竹马，姨妈对她很好，她没有后顾之忧。 铸钢心灵手巧，今后一定会有前途，就算在农村，他照样会有出息。 而重要的是他们从小到大沉淀的那份感情，那份至爱，今天的铸钢又 更懂得关爱了。柯紫霞纳闷：为什么铸钢总不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呢？柯紫霞不知道铸钢的矛盾心理， 他的知识领域比柯紫霞大得多，他在 慢慢地求证，游离于感情和理性的边缘。他和紫霞一样，觉得朦胧的 状态比什么都好。

唱歌培训已经结束了，青年人都学习了十首新歌， 也唱熟了十多首 老歌。男女青年在一起唱歌充满喜悦，充满青春活力。接下来将进行舞 蹈培训和节目编排。刘新明他们感到力不从心了，光有柯紫霞一个人是 远远不够的，必须请求外援。他们想到了 636 班的老同学，有节目主持人欧阳盈月， 跳舞的周白云、杨灿红，拉二胡的陈瑞华， 吹笛子的代正军。 把这些人请来就不成问题了。于是刘新明和肖满生一同找张书记汇报， 住本公社的由公社下通知，抽调来参加宣传队的工作。欧阳盈月和柯紫霞是外公社的，由公社出面协商请调。柯紫霞的问题好解决，与对河大 队协商即可。欧阳盈月在县农场，要派人去请。张书记听完汇报，爽快 地同意了他们的要求，并当即打通了县农场的电话，谈妥这件事。刘新明、肖满生很佩服张书记的办事作风，满怀欣喜地道谢辞行，却被张书 记叫住了说：“你们光谢谢不行，一定要看你们的行动，春节演出一定 要搞好，搞砸了我拿你们是问。”新明站起来说：“保证完成任务。”

刘新明回来后，马上找小雨、铸钢商量：“本公社的人员，公社办 公室会发通知，我们还是上门请一下。周白云我要盛建强通知，她家就在 农科队附近。杨灿红就请铸刚通知。欧阳盈月就只好麻烦小雨去请。陈瑞 华、代正军由我去通知。人到齐后，我们再商量一个节目单，确定具体的 演员。大家有什么意见？”“没有意见。”“那就各忙各的吧。”

本公社的好通知，可欧阳盈月远在七十多里外的县农场，就难通 知了。肖支书给了张小雨一部烂单车。吃过中饭，小雨骑车出发，他 一心想快点赶到县农场见到欧阳盈月。当刘新明把这一任务交给他的 时候，他心里何等高兴。三年来她过得还好吗？她已经适应农村的生

活了吗？皮肤晒黑了没有？一个俊俏的形象、一件件在学校的往事， 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他无暇欣赏沿途的风景， 也不顾乡间小路的崎岖， 使劲地踏车前行，争取早点见到欧阳盈月。突然后胎一声爆响，他只 得推着车步行，走了四里路，才找到修车铺，可修车的人不在家。他 找邻居打听，几经周折，才找到修车师傅。师傅说：“这尽是补丁，还怎么补？要换新的。”“多少钱一条？ ”“三元五角。”“师傅， 我的钱不够，您还是帮忙补补吧！”“小兄弟 你要到哪里去？”“到县农场。”“那还有三四十里路，够你受的。我补一下，再爆了，你 就到不了县农场。”“那全靠师傅您补好点。”“我尽力。”“谢谢 师傅！”

师傅手脚麻利，在爆裂的地方补了一个长补巴。充上气试了水， 补的地方不漏气，但还有两处砂眼，师傅又给补上了。师傅装上车， 对其他部位也进行了检查。师傅收了一元钱说：“放心吧，包你到县 农场没事，天不早了，快走吧！”

小雨赶到县农场天都黑了，几经打听，找到农场办公室。他掏出 公社的介绍信，递给办公室的一位女同志。她看完介绍信说：“你要 找的欧阳盈月，她不在这里了。”“怎么不在了呢？上午我们张书记 还打电话找过你们场长，请他支援一个人。”“是有这回事，不过电 话里，只是找我们要一个人搞宣传演出，没有点名，说会派人持介绍 信找我们。可你们要的人真的不在我们这里了。”“那书记他们怎么 没在电话里说清楚呢？”“小同志， 领导管大事，哪会管那么细？”“这为难我冤枉跑一趟。”“是呀，当官的一句话，做事的跑死马。小同 志，你认识欧阳盈月？”“认识，我们是同学。她到哪里去了，她还 好吗？”“小伙子，她很好，进城结婚了。”“结婚了，怎么结这么 早呀！”小雨顿时惊讶得失态地问。

办公室的女同志上下打量了小雨，说：“小伙子，她干吗不能结 婚？早了吗？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失恋了？ ”“我失什么恋？ 我们三年多未见面，同学的信息不通，您知道她现在哪里吗？ ”“小 伙子还蛮讲同学感情的， 她调到南山氮肥厂工作了，看你今天累坏了，我写个条子，你到我们农场招待所休息一晚，免费的，明天再到南山

找她吧！你们真是一点信息都不通，南山离你们那里多近，你却跑了 七十多里冤枉路。好了，不说了，你早点休息吧！ ”说着把条子递给 了小雨。“谢谢你的帮助，既然找不到人，我还是先回家的好，让宣 传队另作打算。”他说完骑车就跑了。

张小雨在商店买了一支手电， 失望地骑车向家里赶。一路上他的心 怎么也静不下来。那女同志说得没错，我凭什么说她结婚早了？世事难 料，那样一个心气很高的姑娘，真这么早就结婚生子，可能她心中的梦 被现实扑灭了。虽然这和张小雨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事发突然，还是让 他接受不了，她可能不是以前的她了。

那时，她是班上最漂亮、最聪明的女生，为人大方热情，整天都 把笑挂在脸上。她学习刻苦，成绩优秀，是张小雨在班上唯一的竞争 对手。有一次教语文的李老师讲完《白杨礼赞》后，从中挑了近二十 个词语，要求学生写一段话，用上这些词语。这是同学们从未见过的 试题训练。李老师叫张小雨和欧阳盈月上黑板前做这道题。两人在 七八分钟时间内同时完成了。张小雨用这些词描绘了一幅早晨的田野 美景，欧阳盈月则以梁生宝买稻种在车站夜宿所思所想写了一段话， 用这些词描写了他复杂的内心世界。下面的同学无一人完成此题，看到黑板上这两段话，惊叹不已，不约而同地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李老师点评说：“这道习题，是年级语文教研组共同研究的新型 试题，重点考查学生运用词语的能力。六个班就只有张小雨和欧阳盈 月完成了，两段话可称一绝。欧阳盈月在想象空间上略胜一筹。”课 后同学们戏称他俩是金童玉女。张小雨想到这里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 应该再坚守一下自己的梦想。

第二天，应约前来的老同学聚集在新明家里。他们一个个喜笑颜 开。三年了，他们见到了朝思暮想的老同学。他们又将聚在一起听从 老班长的安排，共同完成张书记交给他们的春节宣传演出任务。刘新 明更是兴奋万分，周白云、杨灿红、陈瑞华、代正军都是 636 班的文 艺骨干，再加上柯紫霞，大事一定可成。现在只等张小雨、欧阳盈月 到后，就可以拟定节目，分工负责了。

刘新明的母亲，见儿子的同学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其中有几个如 花似玉的姑娘，别提有多高兴，她赶忙张罗饭菜。周白云见大娘忙不 过来，就到厨房里帮忙，并主动地说：“大娘，我住在烂泥湖，刘新 明在学校帮过我不少忙。”刘大妈见周白云如此大方能干，人也俊俏， 很是喜欢。大妈说：“周姑娘，还是跟你们同学去一起聊吧，这桌饭 我还是能弄得好的。”“大娘，我早跟他们打了招呼， 让他们一起聊，我帮厨。在家里我也常常做饭， 您别在意，吩咐我就是了。”“那好，有周姑娘帮忙，陪我说说话，高兴得很。”刘大妈笑容可掬地说。

张小雨神情疲惫地走进了刘新明家。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新明 忙问：“小雨，怎么就你一个人，欧阳盈月呢？ ”“她不在农场，调 到南山氮肥厂了。”杨灿红、柯紫霞说：“那好，明天我们到南山把 她请来， 主持节目少不了她。”小雨出着粗气说：“她已经结婚了。”“什 么呀，她结婚了？ ”大家都尖叫起来。柯紫霞忙扶小雨坐下，递上一 杯开水。

刘新明很理解小雨此刻的心情，关切地说：“都怪我当时未跟张 书记说清楚， 这阴差阳错的， 害得你跑了一百多里地， 累坏了吧？”“可 不是吗，去时半路上爆了胎，耽搁了时间，到农场就抹黑的，是农场 办的女同志告诉我她结了婚。当时我就蒙了，打着手电往回赶，实在 太累了，就在堤坡上睡了一觉。

陈瑞华开玩笑说：“小雨，你没做梦吗？”

“我还有什么梦做？别拿我开心了。”

柯紫霞、杨铸钢同时说：“她怎么这么早就结婚呀？”

“你们也这样问，在农场我也不在意说了这一句。那女同志反问 我， 凭什么她就不能这么早结婚？弄得我很难堪。”小雨激动地说，“当 时怕听错了，反问了她一句。她说错不了， 结婚不久就到南山去了。”

张小雨又苦笑着摆了摆头，什么话也不说了。柯紫霞善解人意地 说：“小雨， 你也别沮丧了，你看这么多同学在等你。”“我沮丧什么， 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白跑一趟而已。”

刘新明果断地说：“欧阳盈月就算了， 杨灿红你们也不要请她了，我们不要打乱别人的生活。我们应祝福她才对。我们都不小了，在三五年内都会走到这一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无可厚非，一切顺其自然。吃完饭后， 我们就研究节目单，分工组织排练， 等盛建强一到， 我们就吃饭。”

说曹操，曹操就到，盛建强大步流星走进来。大家都说：“大干部， 你可来了，班长说等你来了才开饭， 要是不来， 我们可吃不上饭。”“别 逗我，我算什么干部，天天照样下地干活。”

周白云从厨房出来，摆桌子准备上菜。盛建强见了说：“还是女 主人忙，你们几个尽说白话。”“她不忙，还要我们忙不成？ ”杨灿 红笑着说。她边说边搬凳子，要大家上桌。刘新明父亲不在家。大妈 和两个妹妹横直要在厨房吃饭，不肯上桌。同学们刚好围成一桌。盛 建强带来两瓶啤酒，男女同学各一杯。刘新明站起举杯，为同学们的 相聚而干杯，为演出的成功而干杯。这是同学们久别重逢的小聚，每 个人都露出了相逢的笑容。小雨也一扫垂头丧气的样子， 高兴地和同 学们举酒碰杯。他还说：“为我们的相逢，为我们儿时的那个梦而干杯， 只要努力，美梦就会成真。”

刘新明他们商定好节目，就要确定节目的演员。这是一个很头痛 的事，参加唱歌训练的青年很多，谁也不愿退出，都想参加各种节目 的培训。而这又是不可能的，必须精简一些文艺基础差一点的青年。 精简从哪里开始呢？他找到四大金刚，对他们说：“你们是我的大哥，小弟求你们一件事，请四位大哥退出以后的培训和节目演出。”

一听到退出演出，石子生第一个反对。他说：“新明你小子今天有权了，精简演员首先就拿我们开刀，太不仗义了。你还是兄弟吗？” 石子生一反对，其他三位也起哄说新明不够意思。

刘新明见四位大哥反对， 他就不慌不忙地对身边的肖文安说：“肖 大哥，你站在我的方面想一想，我们生产队来的人数最多，如果都参加演出，就会影响生产， 陈队长会对我有意见， 说我刘新明搞些歪点子。 你说我怎么办？再者，我们队的人不精简下去，其他队的工作我怎么做？不是小弟不给面子，而是小弟今天有难处，肖大哥你看是不是这 个理？”刘新明分化四大金刚，各个击破。

肖文安是一个不爱多说话的厚道人，觉得新明说的有道理，自己应该给他一个面子，帮他一把，于是说：“新明说的是道理，他工作 有难处， 我们要帮助他才是。这么多人参加唱歌， 都上台，台都会挤垮， 是要精简。再者我们年纪不小了，还和这些细伢子、细妹子在一起， 真有点不相称。我能演什么？站着是根柴，在台上实在难看。我就自 愿退去。张春生，你说呢？ ”“我也不好意思参加，我退出。”张春 生说。“你俩不参加，我也退去。”田丰年跟说着。刘新明向他们表 示谢谢，只有石子生还是低着头不吭声。

田丰年说：“石大块， 我们都退出了， 你还想上台， 这样大一堆牛屎，在台上亮相好看呀？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石子生也摸了摸头傻乎乎笑起来， 难为情地说：“你们都比我有文化， 就拿我这没文化的穷开心。 我这身子怎么啦，不叫什么牛屎狗粪，这叫高大魁梧。新明他教会我认了许多字，我能自己看书了。如今又学会唱许多歌曲，我还想再进一步，上台露个脸，免得别人老叫我死大块，死文盲。”石子生的苦衷和满腹委屈的样子，让人再也笑不起来了。刘新明听了很感动，平常看他总是大大咧咧的，其实他内心充满了渴望， 想做一个堂堂正正 的文化人。刘新明说：“四位大哥，谢谢你们的帮助，这次不上前台，后台还有很多事要请大家帮忙，如敲锣打鼓，一定少不了大家的。石大哥想参加演出的心情可以理解， 我也答应帮助你实现这个愿望。看有没有你扮演的角色， 如果有， 我们一定帮助你上台露面。这样好吗？” 石子生听了， 心里真舒坦，开心地笑了。其他人都佩服刘新明能说会道，说话入情入理。

这边刚做好四大金刚的工作，刘新明又听到那边张小雨、杨铸钢 和贺旭云领着一帮退出的男女青年大吵起来。刘新明忙向那边赶去。

“杨铸钢，你说什么鹤立鸡群？那天是我不对，今天就是你不对 了。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贺旭云气势汹汹地质问杨铸钢。

“贺旭云，你又骂什么人呀！”

“张小雨，谁骂人了？是他先骂了人，你没听见呀？你们五队的 打帮腔，那天是我说脏话，被你凶了一顿。今天我不买你的账了，是 他先骂了人，他要向我道歉。”

“贺旭云，你真是不知道呀，我告诉你什么叫鹤立鸡群，是赞美你身材高挑， 站在队伍里跳舞比其他人高一大截， 所以叫鹤立鸡群。” 张小雨向她解释。

“这又是我的不对了，他为什么不说明白，咬文嚼字？这么说也 不对哎，我不是鸡，那其他人就是鸡。”贺旭云又强词夺理。

“贺旭云， 你别胡搅蛮缠了。他没有骂任何人， 他是说了一个成语， 打个比方，你这样高大，往队伍里一站，就不整齐了。舞蹈讲究的是 整体美，懂吗？”张小雨据理相辩，想把她的气势打下去。

“张小雨，我不懂，你又算哪根葱？我高就是我的错？她们为什 么不长得和我一样高，那不就整齐了？”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跳集体舞，你就是不行。”

“那我就跳独舞。”

张小雨就鬼打鬼地说： “那好， 贺旭云你就来一段， 大家鼓掌欢迎。” 人们都起哄鼓掌要贺旭云来一段，把她逼到了难堪的境地。但贺旭云还是 不服气地说：“我不跳独舞，我要和你跳双人舞，你敢吗？”

“我不敢，我是脸上长出了胡须的人。”这回贺旭云真没听懂小 雨的意思，她得意地说：“我就知道你不敢，你也应该精简下去。”

就这样你来我往，一个说理，一个蛮缠，真是秀才遇了兵，有理说不清。

这时又有几个男女青年说： “真是不公平，五队参加的人最多， 一个也没有下，我们这几个队才来几个代表，就要我们下去。”刘新 明刚好赶到说： “谁说五队没下一个，四大金刚都下去了，石子生歌 唱得不错吧！他也下去了。”“还有我和秋菊也主动下去了。”春桃 站起来说话。她是来解刘新明的难。刘新明听了更理直气壮地说： “同 志们，这是我们庆丰大队组织的第一次春节宣传汇演，要一炮打响， 那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果第一次演砸了，那谁都没有机会了。我 们搞宣传演出，不是排斥大家，而是吸引大家都来参加唱歌跳舞，活 跃青年的文化生活。演节目只是青年文娱生活的一部分。下去了的同 志并不是表现不好， 是根据节目需要确定的。如果你们真有演出的积 极性， 我给大家一次机会。你们自己组织一个节目， 到时候通过验收， 也可以上台表演。你们看这样行吗？ ”刘新明这番话真把不情愿下去 的青年给说服了。但贺旭云还是将了刘新明一军： “刘副支书，这话可是你说的， 说话算话， 到时候我要上个节目。张小雨你别瞧不起人。” 站在一旁的夏荷拉了贺旭云一把： “点到为止，别说了，再说又会出 洋相。女孩子文静一点才好。”

贺旭云对刘新明说的可不是一时的气话，她是下定决心要上台 的。从她离开宣传队的那天起，一遇到宣传队排练，她总往砖厂夜校 跑， 站在一个暗处偷偷地看着队员们排练的一招一式。她最爱看柯紫 霞教队员们表演唱歌，学习他们的练声方法。每天都有许多人来看热 闹，贺旭云站在人群中不吵不闹，全神贯注地看着学着。夏荷把这一 切看得很真切，几天后她把贺旭云拉到一旁轻声问： “旭云，你天天 来，是不是还想进来？ ”“我才不想进来，我只想听柯紫霞教唱歌， 如果她能教我唱一首歌就好了。可恨的张小雨，第一天唱歌，就凶了 我。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凶过，那天我忍了，后来我学歌还是蛮认真 的。”“那是，张小雨也这么说你。”“鬼才相信。”“是真的，难 道姐还会骗你？ ”“夏荷姐，说真的，柯紫霞年龄跟我差不多，歌又 唱得好， 谈吐又文静大方， 不像我这样没教养， 所以我让别人看不起， 给他们踢出来了。”“谁说你不好？我看你挺好的，你聪明能干，待 人热情，只要管住你这张嘴，有话好好说，别钻牛角尖，要对自己有 信心。”“夏荷姐，我真的想跟柯紫霞学唱歌，你可以找杨铸钢给我 说说吗？ ”“找铸刚肯定不行，你想，铸钢跟她是老表关系，柯紫霞 就可以没有顾忌地拒绝。”“那我找谁好？ ”“找张小雨给你去说， 他们也是同学，她就不好拒绝小雨了。”“那就算了，那天跟他大吵 一架，他都给我气饱了，还会帮我？ ”“我的傻妹妹，你认为那天斗 嘴你是胜利了， 其实张小雨回敬你的话， 你根本没听懂， 你蒙在鼓里， 自我感觉良好。”“他没说什么呀，只是解释鹤立鸡群的意思。最后 我要和他跳双人舞，他不敢了。”“他是说了，他不敢和你跳，但补 了一句，他是长胡须的人，你说是什么意思？ ”“他是说他是男的，不和女的跳舞吧？ ”“所以说你傻，没长胡须的人就是脸皮子厚，难 道你不懂呀！ ”“我真的没想到这一层，可恨。”“这叫聪明的骂人 艺术， 你有吗？那天你是输了， 现在你去求他， 他是不在意的。”“那 我还是开不了口。”“姐帮你呀，你等我把张小雨叫出来，我们一起跟他说。”

果真，不一会儿张小雨出来了，说：“贺旭云，这几天你看得挺 认真的，很留恋这里吧！ ”贺旭云见小雨不在意以前的事，就大胆地 说： “我要跟柯紫霞学唱歌， 你帮我说说。”“好呀， 这个忙可以帮，你是应该多学点唱歌， 唱的总比说的好。”张小雨爽快地说。“张小雨， 别绕着弯骂人了，我服了你行吗？”夏荷也说：“小雨，旭云是认真的， 你就先问问柯紫霞行不行。”

一会儿张小雨带柯紫霞出来了。柯紫霞主动说：“原来是贺旭云想学歌，张小雨跟我说了。你嗓子不错，请教谈不上，互相学习就行了。”夏荷说：“听小雨说，明天排练舞蹈， 由周白云、杨灿红指导。 我们明晚到你家拜访行吗？ ”“夏荷姐，您真热心，那好，我在家等你们。”柯紫霞满口答应。贺旭云高兴得跳起来， 握着柯紫霞的手说：“那我谢谢柯老师了。”“什么老师，我们都是姐妹，夏荷姐，你说是不是？”“对， 你人太好了， 旭云一定把歌学好， 不辜负人家的赐教。” 夏荷也为贺旭云高兴。

就这样，贺旭云陆续到紫霞家去了很多次。经过柯紫霞的指点，她学会了不少唱歌的技巧和方法， 加上勤学苦练， 终于把一首《红梅赞》 唱好了。在最后节目敲定时柯紫霞对张小雨说：“你介绍的贺旭云《红梅赞》真的唱得很不错了， 我看我下来， 她上去， 你跟刘新明商量一下。” 刘新明听了小雨的建议后说：“那好，我承诺的一定要兑现，今晚就请贺旭云试唱。”

晚上，贺旭云的歌声把整个棚子的人惊呆了。这怎么是贺旭云唱 的呢？分明和柯紫霞唱得一样好，声音高亢清澈，高音区有收有放， 把握得恰到好处。大家给予了热烈的掌声， 贺旭云的独唱节目通过了。 贺旭云不服输的倔劲， 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她想改变人们对她的看法， 她不是什么刁蛮公主，不是满口脏话的女孩子。她既要做一个热情奔 放的姑娘， 又要做一个情感柔美的姑娘。她要用唱歌陶冶自己的情操， 提高自己生活的品位，塑造一个全新的自己。用夏荷的话说，做一个 文静的姑娘， 做一个让张小雨他们瞧得起的姑娘。今天她终于迈出了 坚实的第一步，人们对她的认可，让她有了别样的尊严和自信。

在两个多月的紧张排练中，柯紫霞对大合唱、表演唱和独唱做了 指导。周白云、杨灿红对舞蹈做了指导。陈瑞华对京剧样板戏选段做 了指导。所有节目都是通过大家的审查敲定的。张小雨对各种节目作 了分类编排， 并为每一个节目的出演加上了解说词。由于欧阳盈月未 到， 主持节目只好由柯紫霞和张小雨担任。杨铸钢则负责舞台的布景、 灯光和字幕的制作。

刘新明更是一个大忙人， 他是整个演出的总指挥。所需的人和物， 都找他来解决。有些事他提前就想好了， 如布景、灯光、音响、演员服饰， 他和盛建强一起上县，请他们的音乐老师出面到县花鼓剧团、文化馆 借齐了， 足足拖了两车。幻灯片的制作任务大， 杨铸钢一个人忙不过来， 他就请公社电影队的放映员帮忙。台前幕后许多繁杂的事， 他就找四 大金刚帮忙， 并由他们组织一个锣鼓队。四大金刚和五队的青年人都 乐意跟宣传队做事，双方都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刘新明对自己的这些付出，感到十分高兴。这是他回乡三年做的 第一件大事。他深深地知道，如果没有老同学的参与和帮助，他个人 纵有三头六臂，也成不了事。柯紫霞、周白云、杨灿红是那么的尽心 尽力，她们所指导的宣传队队员文化程度只有小学水平， 而她们自己 也只多读了三年书而已，可贵的是她们的文艺特长远在她们的文化水 平之上。在学校她们就是出类拔萃的文艺之星。面对一群不会举手投 足的队员，她们总是耐心细致地作示范，连走路都搬着她们的脚走。 经过两个多月训练， 终于把这些队员训练成功了， 能整齐划一地跳各 种舞蹈。

还有陈瑞华、代正军， 他们的二胡、京胡拉得动听， 笛子吹得响亮。 京剧选段的排练也多亏了他们的指导。

不用说小雨和铸钢的能耐了。在整个宣传队， 基本上刘新明主外， 张小雨主内。宣传队里的一切大小事都是张小雨出谋划策。张小雨没 有什么突出的文艺特长， 但他是一个全才， 从整体节目编排到每个节 目的细节，他都能出个点子，有时还真能收到很好的效果。他还有良 好的文化素养，为每个节目写了很好的解说词，他和柯紫霞是最好的 主持人。杨铸钢则是一个技术能人，场景、灯光的布置， 音响的操作，几乎是他一个人夜以继日干出来的。

刘新明看同学们的特长还在，这表明他们的梦想还在。刘新明感 到十分欣慰，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梦想——做一个职业军人，做一个军 队指挥员，御敌于国门之外，保卫人民的安宁。他一定要以这次宣传 演出为契机，和同学们一道搞好这次演出，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希望， 永不放弃自己的梦想。

正月初四， 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演出在公社的大礼堂进行。白天， 五颜六色的演出海报贴满了街头巷尾。节目的剧照在宣传窗内展出， 街上的行人都驻足观看。这是近几年来街上的新鲜事，给今年的春节 增加了喜庆的气氛。

傍晚，附近农村的男女青年开始往礼堂里拥，礼堂的楼上楼下一 会儿就挤满了人，舞台下过道中也水泄不通。礼堂里灯火通明，如同 白昼。舞台上挂着醒目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春节文艺晚会”的横幅。

晚会八点开始，一对男女主持人闪亮地走到台前，齐声高昂地朗 诵道：“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春节文艺晚会开幕了。在此我们祝毛 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男声说： “自从有了毛主席，中国革命 才有掌舵人。”女声说：“自从有了共产党，人民才有大救星。”男 女齐声：“下面演出大合唱《东方红》组歌。”

大合唱由刘新明担任指挥，杨铸钢、周白云分别是男女声领唱。 大合唱选取了十多首涵盖毛主席领导革命各个时期的经典歌曲，每一 首都配有朗诵词， 这样把十多首歌曲体现了中国革命的历史进程， 反 映了如火如荼的革命斗争场景， 表达了人民对毛主席、对共产党的敬 仰。大合唱运用了多种唱法和表现形式，让人耳目一新。张小雨、柯 紫霞声情并茂的朗诵，增强了大合唱的表现力。优美雄壮的旋律，展 现了一幅波澜壮阔的中国革命历史的画卷，人们在受到传统教育的同 时，获得了美的享受。

接下来是歌舞类节目。歌舞是交叉进行的。唱歌又分为小合唱、 表演唱和独唱。舞蹈则有民族舞、古典舞和独舞。

晚会的第三部分是样板戏京剧选段， 这是全场的高潮。《沙家浜》选段由夏荷饰阿庆嫂，石子生饰胡传魁，田丰年饰刁德一。夏荷把阿 庆嫂那种机智心细、从容不迫、八面玲珑表演得无可挑剔。田丰年把 刁德一的奸诈多疑演得淋漓尽致。石子生更是把胡传魁傻乎乎的草包 形象表演得惟妙惟肖，让人捧腹大笑。

演出的压台戏是《红灯记》选段。选取的是李玉和被捕后和李奶奶、 李铁梅的痛别， 奶奶向铁梅倾诉革命家史那一段。剧中由冬梅饰李奶奶， 刘新明饰李玉和，柯紫霞饰李铁梅。他们精彩的唱腔和到位的做打，赢 得了全场热烈的喝彩。群众评论说：“《沙家浜》他们唱像了，而《红灯记》他们是唱神了，大有地道的京剧韵味。”李玉和大义凛然、誓死如归的表演，突出了革命先烈的光辉形象。李奶奶痛说家史，字正腔圆， 把人们带入了革命年代。正如解说词所说：一家三口，不是一家人，胜 似一家人。革命的三代人，前赴后继，高举红灯，赢得了革命的伟大胜 利。红灯照亮了全中国。更为称道的是李铁梅那高亢的京剧唱腔和出色 的表演，表达了革命自有后来人的决心。柯紫霞的表演技压群芳，她被 观众认为是最出色的演员。群众在看京剧的同时受到革命的传统教育，这就达到了宣传的效果。

演出结束，张书记带领公社党委领导，接见了全体演员和工作人 员，祝贺演出的圆满成功。庆丰大队的贺支书也参加了接见。张书记 对贺支书说：“你们庆丰大队不简单，一个大队就搞出了这样一台精 彩的文艺演出。原来我的想法是，唱几支歌，跳几个舞，排一些小节 目就行了，不想刘新明他们搞起了电光布景，字幕幻灯。节目很精彩， 还唱了样板戏。我看过的歌舞团的表演也不过如此。刘新明，你们这 批年轻人个个才华出众，真不简单。”

刘新明高兴地说：“过奖了，是张书记和全公社的大力支持，我 们才能有这样好的效果。谢谢张书记，谢谢各位领导的支持和关怀。”

“啊！小刘平时嘴皮子够硬的，那次搞得我下不了台，坚持要晒 田，怎么今天也说奉承话？”张书记笑着说。

刘新明机敏地说：“那次对您不尊敬， 这回是对您的尊敬和感谢！” 张书记听了大笑， 在场的领导也笑了，都夸刘新明是一个能力很强的青年，今后一定能干大事。

张书记走到贺旭云面前说：“贺支书，你这位千金也变了，平时在我面前说粗话，没大没小，今天独唱唱得很精彩。”

贺支书说：“可不是吗！多亏小柯指导有方，我要感谢她，把我 闺女带好了。”

张书记走到柯紫霞身边说：“小柯，谢谢你对我们公社的支持， 样板戏唱得好，够水平。听说你是杨木匠的姨侄女，和他儿子是同学， 这样漂亮又会唱歌，嫁到我们公社来吧！”几句话把柯紫霞和杨铸钢 脸都说红了。

张书记四处寻找了几眼喊道：“石大块， 小田，你们在哪里？”“张 书记，我们在这里。”石子生和田丰年停止卸妆，迎上前来。

张书记高兴地说：“这可是我们土生土长的演员，石大块今年脱 了盲， 又学会了唱戏， 胡草包演得很好，今后再也没人叫你死大块了。 小田也很不错。今天看来，各方面都不错，协调得很好，那拉二胡京 胡吹唢呐的小伙子很有水平。解说词很不错，是谁写的？”刘新明回 答说：“是我们的秀才张小雨。”

张书记拍着张小雨的肩说：“好小子，我不会写什么文章，但我 会看会听，有机会给我当秘书。”

“那我就感谢张书记的关照了。”张小雨兴奋地回答。

张书记站在大家面前说：“不多说了， 所有演职人员， 你们辛苦了。 原计划在公社演出后再要大家到各大队巡回演出，现在看来下面没有 这个条件。还是在公社大礼堂演出效果好， 让下面各大队组织轮流到 公社观看。请公社办公室安排一下，要演多少场就演多少场，直到全公社的人看完为止。我们还邀请县文化局和剧团的领导也来看我们的 演出。向上级展现一下我们的文艺宣传工作。这就辛苦各位了。”

张书记又说：“考虑大家演出辛苦， 你们这几天就在公社食堂用餐， 我们当你们的后勤部长。”

队员们今天感到特别兴奋，尤其是第一次参加演出的青年们。

四五天的演出很快就结束了， 这是牛尾镇少有的热闹。县宣传部、 文化局、剧团的领导也来观摩了演出。他们高度赞赏了公社的宣传演 出，评价很高。他们还向张书记点名要走了三个人。一是柯紫霞去当 演员，二是杨铸钢去搞舞台剧务，三是陈瑞华去拉二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