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的枇杷树

文  陈珊铭

奶奶打了好几个电话,让我带着孩子去她那吃枇杷。

吃完晚饭,牵着儿子，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远远地看见爷爷奶奶站在门口张望。刚进门，奶奶兴冲冲地端出一盆枇杷来：“快吃，留了好几天，再放就坏了。”

我接将过来，黄灿灿的枇杷，干干净净地挤在盆里，经过几天“后熟”越发显得可口。我边剥皮边招呼儿子过来吃。两岁多的小家伙像猴崽子一般上窜下跳。

我一会儿剥枇杷喂着捣蛋的儿子，一会儿又拿纸给他擦拭。 “你别光顾着喂孩子，自己也吃呀。” 奶奶见我手忙脚乱，搬了把凳子坐到我旁边帮起忙来。“今年把这批果子摘完，就让你姑父把枇杷树移栽到乡下去。”

我一顿，抬眼望着奶奶：“为什么？”

“这枇杷呀，得水养。我这身体越发不行了，特别是去年摔断了腿后连爬个楼都费劲，更别说提桶浇水了。你别小看这枇杷树，一次得灌好几桶水呢。我提不动了，可这要是缺水，结出的枇杷个就小，也不好吃。移栽到乡下，有天养地养，会长得更好。”

我望着手里的枇杷，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甜，可果子比往年明显小了些，果肉薄了些，有的果子表皮也皱皱巴巴的。不知不觉间，记忆的闸门悄然打开——

我从小就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他们在乡下教了一辈子书，为了让我接受更好的教育便提前退休带着我搬到县城来。住的是那种独栋的老房子。屋面是平顶，奶奶喜欢花，便在屋顶种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还特地让爷爷用红砖砌了一个小池，填上泥土种下了葡萄。夏天，葡萄熟了，爷爷会在傍晚提一桶干净的水上来，以便我们可以一边乘凉一边摘葡萄洗净了吃。

我十岁那年，有一天奶奶买回来一袋枇杷。爷爷不爱吃水果，奶奶和我就各自搬了把凳子坐在桌前认真地吃着。枇杷很大，光滑的表皮上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捏着蒂往下一撕，一大块的皮就这样脱离开来，露出橙色的饱满的果肉。一口咬下去，甜蜜而又充盈的汁水在口腔里散开，还没开始咀嚼，汁水就顺着喉咙流下去，一路甜到心里。我的手上下翻飞一刻不停地往嘴里塞，边吃还边咂嘴，直嚷着好吃。奶奶看着我，笑着，不停地给我擦嘴。吃完后，我还意犹未尽，望着桌上那一堆果核，突然拍了拍脑门兴奋地对奶奶说：“奶奶，我们把这果核种到屋顶上去吧，这样每年都可以吃到好多好多好吃的枇杷了！”奶奶笑道：“好，就依你。”

我和奶奶挑了一些看上去既饱满又大颗的枇杷核种在了葡萄蔸子四周。从那以后我每天都要上屋顶去看看枇杷长出来没有。

半个月后终于发芽了！我兴奋地拖着奶奶上屋顶：“奶奶你看！枇杷发芽了，明年我们就能吃到甜甜的枇杷啦！”奶奶笑道：“三年桃子五年柑，枇杷望得眼睛翻。别着急，离它结果子还要好几年呢。”我失望地看着那几株嫩芽，心里回味着枇杷那甜美的滋味。

时间一年年过去，屋顶的枇杷芽也长成了枇杷树。为了能让枇杷树更好地生长，爷爷忍心把葡萄给毁了。但我每次去到屋顶，都只看见茂盛而又肥大的枇杷叶，丝毫不见开花的迹象。啥时候才能结枇杷呀？！

我考上了省城的师范，爷爷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我们家三代园丁。离家的日子久了，渐渐地我也就把屋顶的枇杷树淡忘了。

第三年的劳动节放假回家，一进门奶奶就笑盈盈地说：“去楼顶看看吧。”我一愣，立马反应过来。跑上楼顶，只见郁郁葱葱的枇杷树叶间夹杂着许多青黄相间的果实，一挂挂地摇摆在树枝上，果子已经长得很大了，只是有很多看上去还没有完全成熟。

奶奶拿着一把剪刀随即跟了上来，把那些基本成熟了的枇杷小心翼翼地一颗颗剪下来。我看着那些果子，一颗颗饱满圆润，等不及洗净就剥开来塞到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充斥着味蕾，感觉比记忆中的味道更甜美。从此，每年都可以享受这美味的枇杷了。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枇杷的果实越来越小，汁水也好像越来越少了呢？

“哇……”一声啼哭让我回过神来，我跑到门口，看到儿子摔倒在地，爷爷踉踉跄跄地想要去扶，奶奶也紧张地跟过来，责怪爷爷连孩子都看不好。我走向儿子，鼻子却莫名地发酸，回过头冲爷爷奶奶笑着说：“小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别担心。”

是的，我长大了。尽管离爷爷奶奶住的老房子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可一周也难得来一次，我又怎么会知道这枇杷果什么时候没那么好吃的呢？

临走时，奶奶塞给我一大袋枇杷。我看着奶奶伸出来的干瘪而又皱纹密布的手，又看看袋里皱皱的枇杷。“奶奶，枇杷树咱们就别移栽到乡下去了，以后每天由我来给枇杷树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