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疫情,我想给武汉一个专程||阿禾

发布时间:2020-04-18 22:37 信息来源:原创 作者:阿禾 浏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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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疫情,我想给武汉一个专程

 

武汉,扰了我的少女心,武汉,丢了我的少女梦。

我吃过的第一枚苹果,来自武汉。那年寒假,在武大读书的堂兄送来四个苹果,算是给叔叔婶婶,也就是我的父母拜年。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苹果,四个光亮鲜丽的红苹果,父母视如珍宝。母亲看到我如炬的目光,等到堂兄一走,使之消失得无影无踪。苹果,绝对是当时最洋气的存在,渴望母亲让我再看看,就算不吃,过过眼瘾也好,但母亲总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一种饿鬼猎食的焦躁折磨了我差不多整个假期,直到元宵。“就知道你馋”,母亲变戏法似地从厨房的小地窖中一个小坛里取出一个自制的蓝色碎花小袋,郑重取出剩下的两枚苹果(我知道,另两个肯定送给家境更显贫寒的翠姑家了)。苹果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艳丽,表皮黯淡下来,但迎着母亲疼爱的目光,我依然欢天喜地,母亲还叫我把最好的闺蜜叫来一同分享。尽管意犹未尽,但那份时尚的满足感真的延续了好久好久。记得去年,我和闺蜜谈及过往,还在回味那令人难忘的“第一次”。

堂兄是乡镇(那时叫做公社)推荐进武大的,从此,我就做起了“武汉梦”。我神往武汉未知的新鲜和神秘,想再次吃到我们生活里没有的苹果,甚至有了一个令自己害怕的梦想:考武大。记得高中时我写了一篇作文叫《春夜静悄悄》,把理工堂兄对大学校园的描述回忆了数遍:鲜花怒放,暗香阵阵的夜晚,武大的美景会是怎样的震撼呢?我以自己的理解与想象对武汉进行了文字构建,文里应该有我隐形的理想,也寄予自己青春的希望,老师说有“大家”的情境,将作文在教室里作为范文诵读了两遍,并以他个人充满希冀的理解进行了诠释,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只是作文评价颇高,却没有将梦境变现,鲤鱼跳龙门的故事终结时,我才十六岁。可以说,人生的美好愿望变成难言的沉重,第一次辗过了少女的心。

三十年后,迎来了十六岁女儿的高考。对于有放飞需求的孩子,不远不近,武汉距离正好,以她的学习情况,武大也算是合适的选择,于是我十分委婉地说起武汉那些其实我并没有感同身受过的美好——游说似乎奏效,甚至还有了关于报考武大什么专业的家庭讨论。高考揭榜,她去了北京,可喜可贺,但就我而言,却有一丝不便明说的情愫滋生。多少年里,武大的樱花也常常悄然入梦,武汉三城的繁华似乎与我的灵魂休戚与共。但我一直只字不提对武汉的向往,我忌惮故事的起因,也不愿让人知道故事的结尾,尘封了的,不想触碰。

又过四年,女儿执意考研,对于有无数种可能的未来,这是一个不错的决定。我感觉人生总会有许多的峰回路转,再次毫不犹豫地进行了报考武大的鼓动,一切顺利,作为跨科考试的学生,竞争力不大,至少拿到了难得的复试资格。老实说,我是个不太坚持的人,竟然又这么“执”了一把。我以百分之一的希望做百分之百努力的激情,做家政服务做心理引导,尽管她不知道这里面更多的是实现我未竞的梦想。为了面试的效果,我和孩子一道做模拟,“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战斗场面还历历在目,孩子也不负期望取得了面试第一的成绩,但总分不够,没有录取。

“这是一次令人遗憾的错过”,在这样的慨叹下,我们准备离开武汉。这时,一位相关专业的教授邀请了我们见面,他是那一届研究生的导师,学识渊博而又儒雅谦逊,没有造成我们丝毫的压抑。因为不带功利,谈话很轻松,他有意推荐孩子至武汉城内的其他大学,并表示在锁定的专业内,孩子可以利用假期加入他的研究课题组,这两点都是人生难得的福利,即使只是一个假设,也会觉得功德不浅。然后惬意地谈到了孩子名字的故事,当初已六十又六的教授与我大哥同岁,还说我可以叫他大哥……一个中餐,导师执意将我买单的钱如数退还,我心里一直觉得是人生中一个很大的亏欠。孩子再次北上继续学业,但在武汉的这次美丽际遇,是莫大的激励与濡养。于我而言,武汉终究给予了我一份没齿不忘的感动,只是,感动之余竟忘记留下一张记录与武汉情谊的合影可以作为留念。 

回想起来,这初次的武汉之行,只为孩子求学之事,除了对武大开放得轰轰烈烈的樱花有所印象,基本还停留在少女时魔幻的想象。三年前,因为《南洲人文》组稿,第二次去了武汉,在异地采访了段德昌将军的后代,在对将军历史的追忆中,深感肩上放不下的责任。我借机去拜望了武大那位让我崇敬有加的老教授,并有幸见了他带的研究生,从师生的一举一动,我深刻地感受到知识赋予人的强大力量,高不可攀而又平易近人,是不是一种奇妙的现象?可惜,午餐还是教授买单。因为公干,同样来去匆匆,甚至没有好好停下来在黄鹤楼留下洒脱的足迹,而“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的情愫漫延了不短的时日。

好在缘分还在。今年春节假期前,已工作了的孩子计划在回家路上停留武汉看望恩师,对于孩子的感恩,我十分欣慰。孩子出发前的元月17日,电话中表示了对疫情的关注,“不会吧?”这是我的第一反应;18日清晨,电话那头孩子表示了对疫情的担心,“这样啊,你好好考虑吧。”18日晚上10点多,孩子到达武大附近预订的酒店,这是没变的计划。按照我们的约定,“不吃路边早餐、不去人多的地方、尽早拜望导师、第一时间返程”,孩子于19日下午返家。

元月23日,武汉封城。

城墙内,天地间,边缘之行,边缘之问。

剩下的就是自行隔离,这是一段集体修行的时期,这是一段众所周知的经历。我们缺席了大家族的年夜饭,期间,关注所有相关的信息,核对坐过的高铁车次,体温量了又量、血氧测了再测,洗手、通风、消毒,小心翼翼,一丝不苟,将隔离做到如同做学术般的严谨。正月初五,与我们同桌吃过饭的朋友电话告知有发热头痛,弄得一屋子人紧张兮兮,甚至30天后,还连续六次接到公安人员“暂不返京”的电话提示,孩子返岗的高铁票退了再退。灾难来得猝不及防,来得让一个本应祥和幸福的假期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沉重……

前些天,实然得知,我儿时一个被称作“洋娃娃”的发小在武汉,而她的哥哥,是当年和我溺水去世的二哥一起落水的三人中唯一的幸存者,竟然也是武大的教授,更奇的是,被称为“吹哨人”的李文亮是他的学生!震惊之余不免有些恍惚,觉得世界如此之大却又小得如此不可思议。   

无论是堂兄口中繁华热闹的武汉,还是方方笔下行云流水的武汉,甚至是非常时期备受诟病的武汉,这辈子恐怕是我挣脱不了的牵挂。也许有些“执”其实与人生是不可剥离的,就像一个不曾实现的爱情梦,会永存一种意识,便是“没有得到的都是最好的”。当然,若无灾难,在物质如此丰富的今天,已然不是一枚红苹果的欲念。只当内心有个暗恋了几十年的对象,怎么想靠近,兜兜转转,始终无法近身,甚至不知他的属相,终归是一种不可原谅的遗憾。“路过人间,爱都有期限”。若能让孤寂了很久的心事释放,为什么不呢?还有,现实的武汉之夜与少女时想象的武汉静夜,会是一种怎样的颠覆呢?事实上,还有点想见识见识武汉女人的雅骂呢!何况,武汉街头有我堂兄的足迹,武大校园更是给予了我和孩子恒久的激励,而今又多了一个我久违的发小,应该,还有更多的惊喜。

过了疫情,我想给武汉一个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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