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路口,见证一场鸟的声势浩荡
生命的路口,见证一场鸟的声势浩荡
文 彭静
黄昏微暮,暑气末散。老街鳞次栉比的商店逐一亮起了灯火,行人礼让着汽车,汽车停靠在路旁,橱窗外空调鼓着热的风,大排档前人头攒拥,热辣辣的空气中充斥着大人的寒喧声、笑声,小孩子的尖叫声。
我抵达的那处老街的路口:往左行到另一老街口处原有父亲的老庆云茶行,茶行的木阁楼上挂着岁月的灯盏,我仿佛看到老祖母美若霜花,坐在烛火下擦拭银器,祖父守着粮仓惟恐鬼子破门而进,守着天窗上满天的繁星,数着数着手中的铜毫子,不慎从指间滚落,清脆的声响划破只属于他们那辈儿的夜;路口笔直往前走拐一个小弯,我儿时的家在一个长长的死胡同尽头,红墙小院,绿树瓦屋,汲井水,生煤炉,大人上班小孩子上学,挺平实的日子不经意间赶上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城市拆迁的第一波小浪潮,小胡同豁然开朗,瓦屋变成门面房,灯红酒绿的热闹了若干年,又在城市不断的扩容中,渐没落成老街的一处尾街;路口往右一百米处是我少年时读书启蒙的完小,斜对面是暮年间的父母常来常往的大医院,我总忘不了三年前父亲推着单车艰难地站在这医院正对面的小餐馆前,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挪动脚步,昂着头,咫尺间,他把所有生的希望寄寓在那白色的楼幢里,接二连三的日子,他就在那白色的充斥着药味儿的病房里度过了他余下的时光,我陪护他的时候会像一只小猫儿蜷缩他的脚端打个小盹,时常站在高处呆望学校门口那些家长和他们的孩子,大手牵小手远去的背影。父亲在医院彻夜无眠的日子,我那么渴望一张柔软的床,想逃回家,想有人庇护我远离所有的生离死别。
无所庇护,所有的路口都有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们都有自己家的方向。红灯停绿灯行,我在规则中潜行,小心翼翼避开满世界跑的各色车辆。常在匆忙的人群中,远远的看到母亲佝偻的身影不敢喊她,怕她一回头被滚滚的车流撞飞;看到大姐牵着高大的牧羊犬沫着夕阳,不停地与她的街友们打着招呼,她弱小而张扬,有段时光我仿佛觉得她就是那条老街的街长,没有她不识的人和不晓的事。
拐角处原有幢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地标性的十层电梯楼建筑,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被技术性的爆破了,它坍塌的那一刻,我正从路口经过,漫天的洋洋洒洒,街沿停靠的汽车顶盖上由近而远的铺上了一层雪沫,我扬着头,我咧着嘴,耳里灌满了路人的惊叹声,头顶和发梢瞬间落满时间的灰。
晚7点,皓月高悬,道路两旁的樟树茂盛的尽力想冲破楼群的高度,整条老街饭菜弥香,灯火迷离,一只小灰雀在饭桌底下穿梭,一群鸟儿忽然声势浩荡的从夜空中俯冲下来,滑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有的落在嘶声竭力的KTV的窗台上,有的就隐入夜色中,像我的父亲一样不再相见。
诗人们说:一代代的鸟都不见了,像一场飞满了翅膀的梦。